樵夫神情立刻緊張起來,嘎聲道:“人是不是在城裏?”
獨眼婦人道:“老烏龜的消息的確可靠,我已經將人帶回來了!”
樵夫聳然長身而起,拉開了門,獨眼婦人已帶著那虯髯大漢走了進來,兩人身上都落滿了雪花。
外麵又在下雪了。
樵夫狠狠地瞧著虯髯大漢,目中似已冒出火來。
虯髯大漢卻始終垂著頭,也不說話。
過了半晌,那樵夫忽然轉過身,“噗”地跪了下去,目中早已熱淚盈眶,久久無法站起。
忽然間,門外又有一陣腳步聲傳來。
獨眼婦人沉聲道:“什麼人?”
門外一個破鑼般的聲音道:“是老七和我。”
語聲中,已有兩個人推門走了進來。
這兩人一個是滿臉麻子的大漢,肩上擔著大擔的菜,另一人長得瘦瘦小小,卻是個賣臭豆幹的。
這兩人方才也在菜場裏,一直不即不離地跟在虯髯大漢身後,但虯髯大漢滿腹心事,竟未留意到他們。
此刻兩人也都狠狠瞪了他一眼,賣白菜的麻子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一粒粒麻子都在冒火,厲聲道:“姓鐵的,你還有什麼話說?”
獨眼婦人沉聲道:“放開他,有什麼話等人來齊之後再說也不遲。”
麻子咬了咬牙,終於放開手,向桌上那黑壇子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目中也已不禁淚落如雨。
半個時辰之內,又陸續來了三個人,一個肩背藥箱,手提虎撐,是個走江湖、賣野藥的郎中。
另一個滿身油膩,挑著副擔子,前麵是個酒壇,後麵的小紗櫥裏裝著幾個粗碗,幾十隻鴨爪鴨膀。
還有一人卻是個測字賣卜的瞎子。
這三人見到那虯髯大漢,亦是滿麵怒容,但也隻是恭恭敬敬向桌上那黑壇子叩了三個頭,誰也沒有說話。
外麵雪光反映,天色還很亮,屋子裏卻是黑黝黝的,充滿了一種陰森淒慘之意,這七人盤膝坐在地上,一個個都鐵青著臉,緊咬著牙,看來就像是一群鬼,剛從地獄中逃出來複仇的。
虯髯大漢亦是滿麵悲慘之色,垂首無話。
獨眼婦人忽然道:“老五,你可知道老三能不能趕得到?”
那賣酒的胖子道:“一定能趕得到,我已經接到他的音訊了。”
獨眼婦人皺眉道:“既是如此,他為何到現在還沒有來?”
那賣卜的瞎子長長歎息了一聲,緩緩道:“我們已等了十七年,豈在乎再多等這一時半刻。”
獨眼婦人也長長歎息了一聲,道:“十七年,十七年……”
她一連說了七八遍,愈說聲音愈悲慘。
這十七年日子顯然不是好過的,那其中也不知包含了多少辛酸,多少血淚?七個人的眼睛一起瞪住虯髯大漢,目中已將噴出火來。
那賣卜的瞎子又道:“這十七年來,我時時刻刻都在想重見鐵某人一麵,隻可惜現在……”
他蒼白的臉上肌肉一陣抽縮,嘎聲道:“他現在已變成什麼模樣?老四,你說給我聽聽好嗎?”
賣野藥的郎中咬了咬牙,道:“看起來他還是跟十七年前差不多,隻不過胡子長了些,人也胖了些。”
瞎子仰麵一陣慘笑,道:“好,好……姓鐵的,你可知道我這十七年來,日日夜夜都在求老天保佑你身子康健,無病無痛,看來老天果然沒有叫我失望。”
獨眼婦人咬牙道:“他出賣了翁天傑,自然早已大富大貴,怎會像我們這樣過的是連豬狗都不如的日子……”
她指著那賣酒的道:“安樂公子張老五竟會挑著擔子在街上賣酒,易二哥已變成瞎子……這些事,你隻怕都沒有想到吧。”
樵夫冷冷道:“這些全都是他的栽培,他怎會想不到!”
虯髯大漢緊緊閉著眼睛,不敢張開,他隻怕一張開眼睛,熱淚就會忍不住要奪眶而出。
十七年……十七年……這十七年來他所忍受的苦難,又有誰知道?
突聽屋子外一人大呼道:“大嫂……大嫂……我有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