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歡失聲道:“夫人?”
他忽然緊張起來,追問道:“是哪位夫人?”
青衣鬟忍不住抿嘴一笑,道:“我們莊主隻有一位夫人。”
右麵的青衣鬟搶著道:“夫人知道李相公受不了那些俗客的喧擾,是以特地在內堂準備了幾樣精致的小菜,請李相公去小酌敘話。”
李尋歡木立在那裏,神思似已飛越過竹林,飛上了那小樓……十年前,那小樓是他常去的地方,他記得那張鋪著大理石麵的桌子上,總已擺好了幾樣他最愛吃的小菜。
他記得用蜜炙的雲腿必定是擺在淡青色的碟子裏,但盛醉雞和青萵苣的碟子,就一定要用瑪瑙色的。
桌子後有道門,在夏天門上掛的是湘妃竹簾,在冬天門上的簾子大多是她自己繡的,有時也用珠串。
簾子後麵,就是她的閨房。
他記得她自簾子後走出來的時候,身上總帶著一種淡淡的梅香,就像是梅花的精靈,天上的仙子。
十年來,他從不敢再想這地方,他覺得自己若是想了,無論對她,對龍嘯雲,都是種不可寬諒的冒瀆。
李尋歡茫然走著,猛抬頭,又已到了小樓下。
小樓上的燈光很柔和,看來和十年前並沒有什麼兩樣,甚至連窗欞上的積雪,也都和十年前同樣潔白可愛。
但十年畢竟已過去了。
這漫長的十年時光,無論誰也追不回來。
李尋歡踟躕著,實在沒有勇氣踏上這小樓。
在發生過昨天的那些事之後,他猜不透她今日為何要找他到這裏來,他實在有些不敢見她。
可是他又不能不上去。
無論她是為了什麼找他,他都沒有理由推卻。
大理石的桌麵上,已擺好幾碟精致的下酒菜,淡青色碟子裏的是蜜炙雲腿,琥珀色碟子裏的是白玉般的凍雞。
李尋歡剛踏上小樓,就驟然呆住。
漫長的十年,似已在這一刹那間忽然消逝,他似已又回到十年前,望著那靜垂著的珠簾,他的心忽然急劇地跳了起來,跳得就像是個正墜入初戀的少年——十年前的溫柔,十年前的舊夢……李尋歡不敢再想下去,再想下去他非但對不住龍嘯雲,也對不住自己,他幾乎忍不住要轉身逃走。
但這時珠簾內已傳出她的聲音,道:“請坐。”
這聲音仍和十年前同樣柔美,但卻顯得那麼生疏,那麼冷漠,若不是桌上的那幾樣菜,他實難相信簾中人就是他十年前的舊友。
他隻有坐下來,道:“多謝。”
珠簾掀起,一個人走了出來。
李尋歡連呼吸都幾乎停止,但走出來的卻是那孩子,他身上仍穿著鮮紅的衣服,臉色卻蒼白如紙。
她仍留在簾後,隻是沉聲道:“莫要忘記娘方才對你說的話,快去向李大叔敬酒。”
紅孩兒道:“是。”
他恭恭敬敬地斟著酒,垂著頭道:“千錯萬錯,都是侄兒的錯,但求李大叔莫要記在心上,李大叔對我們龍家恩重如山,就算殺了侄兒,也是應該的。”
李尋歡的心似已絞住了,也不知該說什麼,就算他明知自己絕沒有做錯,此刻望著這孩子蒼白的臉,心裏仍不禁有種犯罪的感覺。
“詩音,詩音,你找我來,難道就是為了要如此折磨我?”
這種酒他怎麼喝得下去,可是他又怎能不喝?
這已不是酒,隻是生命的苦杯,他活著,他就得接受。
紅孩兒道:“侄兒以後雖已不能練武,但男子漢總也不能終生托庇在父母膝下,但求李大叔念在昔日之情,傳授給侄兒一樣防身之道,也免得侄兒日後受人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