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那一日入夜,趙飛燕被皇後打點好了,以待詔宮女的身份送去建章宮,得了寵幸,第二日便被封為婕妤,賜住昭陽殿。從這之後,劉驁似乎便依賴上了這個新鮮的絕色麗人,常寵之,再少入得其它宮殿。
昭陽殿中,趙飛燕輕紗曼妙側臥於榻上,午後的陽光透過紗窗灑進來,看起來很是暖融。可便是暖融,當陽光落在她的麵上也微微帶上了冷意。
抬手撫額,她覺得有些疲憊。
每日每日的歌舞作樂,說實話,這樣的日過得著實讓人厭倦,厭倦到想吐。
自她的父母去世後,她便和妹妹一同流落長安,淪為官婢,她不止一次的因此慶幸,慶幸自己被送去的不是最下賤的秦樓楚館,不用過那種迎來送往的日,雖然本性上……都差不多。成為供人歡樂的卑賤女還要偷笑,這樣的心思真是叫人難以理解,至少絕不會被那些錦衣玉食的貴族世家理解。
趙飛燕扯了扯唇角,帶出的笑意染上了些譏誚。
她是後來才開始習歌舞,都道她天賦高,不久便習得一手好琴藝,舞姿更是出眾,輕盈脫俗,一時名滿長安。可是天賦是一種什麼東西她並不知道,她隻知道夜間無人時自己為了練一個旋轉的舞步練到薄薄的鞋底磨破,腳掌出血,那是一種什麼滋味,她隻知道自己為了習得幾些古琴技藝練到指尖鮮血染紅了琴板的時候又是怎樣的痛。如今入了宮,被封婕妤,大家都說她的運氣好,可在她看來這是自己應得的,甚至遠遠不夠。
若說起來,趙飛燕用蘇眉其實很是相似,想的都是要用輝煌來彌補自己的曾經,可是很多東西,不是想求就求得到,也不是付出就有回報。
就像你總覺得老天該是公平的,既是讓你困苦了那麼久,既是如今給了你機會,那你隻要抓住它,一定就可以從此徹底改變了自己的曾經。可很多東西隻是錯覺,完美的反擊和漂亮的反轉都隻存在於戲本裏,那代表的是人們美好的期望,還有因現實無奈而放在上邊的寄托,那不是真的,雖然殘忍,但那不是真的。
“婕妤,皇上說今日有一位琴師入宮,道他少時便已名滿天下,十分難得,邀婕妤同去賞聽。”
趙飛燕懶懶側臥在榻上,眉也不抬一下,像是沒有絲毫情緒似的,語氣淡。
“哦……是隻喚了我,還是還有別人?”
那宮人微頓,“還有安處殿的君婕妤。”
微微抬眼,趙飛燕的麵上幾分若有所思,但也隻一會兒卻又笑出來。
“知道了,且容我準備準備,你先下去吧。”
“諾。”
那宮人躬身退下,姿態恭敬,不過短短時日,這昭陽殿的宮人已被趙飛燕訓練得好。
緩緩起身,趙飛燕細細整理了儀容,想了想,又換上一件顏色稍稍亮些的披衣,卻換下發間招搖的金釵,斜插上一隻簡素步搖,略施粉黛,隻幾個步驟,整個人卻顯得越發清麗脫俗起來,叫人移不開眼。
對著鏡牽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在唇角上揚的時候,她的眉眼亦是微微含情,與之前懶散冷然的模樣一點都不一樣。
命和運這兩個字,分開已經足夠叫人心驚,合起來更是可怕,帶了一種玄玄其中的感覺,可是玄妙於命運而言,卻是為平常的。在未來尚未到來之前,你並不知道自己會遇見誰,會發生哪些事情,更不知道是哪個尚未見到的人,尚未遇到的事,要改變自己的一生。可是當發生以後,不論是好是壞,在最後的最後,你又總是覺得這件事情或許就該是由你來經曆的。這或許就是宿命感。
這樣的感覺,在趙飛燕見到張安世之前從未有過,在失去張安世以後也再未有過。
就算很多年後,她真的得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很是這樣的感覺,那樣的心情,她始終明白,隻有那一個人能帶給他。生不逢時相見便是不合時,可是合不合時,也都是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