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都扶著方岩的胳膊，單腿用力站了起來，遠遠地看到台上兩個人正在互相施禮，迥不是剛剛經過一場惡戰的樣子。施完禮，雷起龍轉身從台上下來，回到了東邊自己那一組。裴韞還站在台上，看上起仍是平常那種溫文爾雅的模樣，不時低頭看著地麵。
黎清走到台前，高聲宣布道：“第十場比試，裴韞勝。”他緩緩掃視了一下人群，接著道：“師父說了，天色不早，最後一場比試等吃過晚飯，明月升起時再進行。”
台下起了一陣騷動，人們似乎不願意離去，有些人仰頭看看天，輕聲道：“離吃飯還早哩。”有人道：“比完再吃也不晚啊。”西邊一人道：“這不是在袒護誰嘛。”另一人道：“要是不能比，就早點棄權嘛。”
但是這時台上的怒鵬已經起身離去，黎清和公冶良雖在怒鵬身後走了。大家知道肯定比不成了，隻得紛紛散去，走過子都身邊時，人們投來各種目光，有讚許的，有蔑視的，有嘲笑的，有冷漠的。
裴韞在幾個人的簇擁下往外走去，經過子都身邊時，那幾個人都是昂頭挺胸而過，看都不看子都一眼，有人還對著方岩道：“你在這邊幹什麼？還不趕緊去吃飯？”方岩滿臉通紅，低聲囁嚅著說了句什麼，子都也沒聽見他說的是什麼。
裴韞在子都麵前站住腳步，滿麵笑容，道：“王師兄，你的腳沒事吧？”
子都道：“有點疼，不過不礙事。”
裴韞道：“那就好。如果到晚上有些不便，就由我跟師父說說，把比賽推後幾天，等師兄腳好利索了再比不遲。”
子都雖然心眼實，但也能聽出裴韞的話外音。裴韞很可能懷疑大師兄宣布推後比賽，是為了保護自己，為了給自己贏得恢複的機會。隻是裴韞說話時一副關心的親切神情，並沒有表現出一點不滿情緒，這讓子都對他更加厭惡。他也懶得跟他解釋，冷冷道：“不必了。”
裴韞還想說什麼，但看子都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便笑了笑，瞟了方岩一眼，道：“那我先走了，晚上見。”
子都道：“晚上見。”並沒有扭頭看裴韞。
等裴韞走出院子，子都將身體倚在樹幹上，對方岩道：“你也回去吧。”
方岩道：“我沒事，在這兒陪你一會兒吧。”
子都道：“我沒事。你還是先回去吧，不然那些人會對你有看法的。”
方岩毫不在乎地道：“我知道，我才不管哩。”
子都不願意方岩因為自己的事得罪人，便道：“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方岩看著子都，想了想，道：“好吧，我去給你打點飯。”
子都道：“好。送到我的屋裏。”
院子裏隻剩下子都一個人，他重新坐在地上，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他能看到屋頂上的藍天，朵朵白雲悠悠飄動，越過房頂，能看到高大挺拔的銀杏樹，在風中微微搖擺，黃色的小葉子一個接一個地飄落，有的婉轉飄落在他的頭上、腿上，他就任由它們呆在那裏。
秋蟬嘶啞的鳴聲突然響起，隻叫了一下，好像被自己的聲音嚇住，又戛然而止。這時一行大雁在天上呀呀地飛過，那條晃動的黑線漸漸模糊消失，隻留下安靜和深邃的天空。
隻有在這樣的時候，子都才會感覺自己是自由的。他生來是孤獨的，他不善於動心眼，可是人們都在動心眼，這讓他覺得人很難相處，寧願自己一個人呆著。他想起了善獸穀，跟人比較起來，他覺得那些動物更顯得親切可愛。
不錯，天色還早，說不定真的是黎清跟師父說的。管它呢，反正自己問心無愧，他們愛怎麼想是他們的事，自己又不能挨個兒去解釋，況且解釋了又有什麼用？難道有人會相信你嗎？他們隻相信自己的猜測，即使這個猜測沒有一點根據。
有人說著話從大門口走過，還有人伸頭往裏麵看。子都現在重新感到腳踝的疼痛，胡蘇胡蘇地跳動著。這時好事，至少它又恢複知覺了。夕陽的餘暉映紅了東邊的牆壁，再過一會兒，應該就有人來了。子都兩手扒著樹幹，費力地從地上站起來，暗中咬著牙，慢慢走出院子，從圍牆外麵往後麵自己的屋子走。他走得很慢，但是腳步放得很平穩，腰身挺直。他不想讓人看出他現在就是一個半殘廢。
好不容易回到屋裏，方岩正在屋裏等著他，見他回來，從床上站起來，道：“怎麼才回來，飯都涼了。我去給你熱熱。”
子都攔住方岩，道：“不用了，我吃不了多少。”
方岩還想說什麼，子都已從他的手裏把飯碗拿了過去，坐在床頭吃起來。方岩便坐在一邊，看著子都吃。
子都三下兩下便把碗裏的飯全吃了下去，他把碗遞給方岩道：“你給送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