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都見在自己不遠處的樹下還躺著一個人,自己竟然一直沒有發覺,也算是顢頇的了極點,幸好這隻是一個普通的乞丐,要是一個敵人,自己焉有命在?
他見老乞丐掙紮坐起來,嘴裏還在不幹不淨的亂罵,心中好笑,明明是天雷霹靂,他偏說是有人跟他搗亂,本有心不理,後來想自己如今落魄得跟一個乞丐沒什麼區別,也算是同在丐幫一脈,自然生出憐惜之意,便走過去對那老丐道:“老丈,適才不是有人跟你搗亂,實在是響了個霹靂。”
那老丐見一雙三角眼一翻,呸地往地下吐了口濃痰,道:“放屁。你欺負我老人家年老眼花嗎?我活了這麼大年紀難道連個霹靂也沒見過?你編瞎話也得有點水準,幾曾見大晴天打過霹靂的?你有本事再叫它打一個我看看,我就不跟你計較。”
子都見老者說話十分難聽,但想乞討生活不易,心中有氣也是屬正常。再說晴天霹靂這件事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說給誰誰也不信。聽老者最後一句話,竟像是懷疑這霹靂是自己搞出來的,心下好笑,但仍是耐著心思道:“老丈,方才我沒有看清楚,可是除了霹靂還能是什麼?這裏隻有你我二人,在沒有第三個人,何況就是有,誰又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將一大塊山石炸得粉碎?”
那老者聽了更加生氣,道:“你還想抵賴,剛才我在夢中分明看見你彈琴彈到最後,用手這麼向外用力一撥,立刻從琴弦上麵發出一道白光,直飛到那塊大石頭上麵,接著就是轟隆一聲,大石頭就變成了碎末,落了我老人家一頭一身,弄得我渾身癢癢不止。你還敢抵賴不成?”
子都見這人說話瘋瘋癲癲,毫無道理可講,聽他的話,他剛才把自己彈琴的情形都看在眼裏,根本沒有睡著,既然沒睡著,又怎麼會壞了他的好夢。他說的自己最後彈琴的動作倒是不差,不過發出白光雲雲,顯然是想沾賴自己所編的瞎話,隻是老者不知,自己跟他一樣一無所有,最多隻能把那一葫蘆酒賠給他。
老者見子都不說話,便得意洋洋地道:“怎麼?沒話說了吧?還不快把我老人家的美夢賠出來?”
子都聽他說得離奇,便問道:“不知老丈剛才做的是什麼夢,這夢又如何賠法。”
老者道:“什麼夢嗎?當然是美夢啦。而且是五十年不曾做過的美夢。你真的會賠嗎?你答應賠,我才告訴你,不然後半截夢沒有賠來,反而把前半截夢也賠進去了,太不合算。”
子都想這夢怎麼賠法?想來老丐也隻是說說而已,左右無事,且答應他,看他能說出什麼美夢來。便道:“好吧,我配給你。”
老者聽了滿麵喜容,道:“真的?你可不許反悔啊。”
子都道:“我不反悔。你說吧。”
老者道:“昨天兩個小鬼頭被他爹給抓了起來……”
子都道:“哪兩個小鬼頭?”
那人一瞪眼,道:“是我說還是你說?”
子都道:“是你說,是你說。你說吧,我不吭聲了。”
那人這才消了氣,撓撓頭道:“好,我接著說。我說什麼來著?”
子都道:“你說兩個小鬼頭被他爹給抓了起來。”
那人道:“啊對,兩個小鬼頭被他爹給抓了起來,關押在思過崖上麵壁悔過。他們倆偷偷跑去找我,要我幫他們個忙。我說不幫,他們賴著不走,又說可以讓我做成五十年沒有做成的美夢。我不相信,心想哪有這好事,但又怕萬一是真的,豈不錯過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於是問明了地點,便早早趕來,找到這裏,躺在柳樹下麵使勁做夢,沒想到真的能做成,誰知道,正在關鍵時刻,你那裏忽然一撥琴弦,轟的一聲,將我即將到手的美夢給炸了個粉碎。這夢我一直做了整整五十年,好不容易今天就要做成,被你給攪渾了。”
子都見他說得頗為認真,便道:“老丈,你到底做得是什麼夢啊?”
老者張口剛要說,忽然使勁抽了兩下鼻子,接著便四下裏亂瞧。
子都不知道他在找什麼,便也跟著四下瞧。
那人的目光停在了石頭上,喜道:“在這裏。”
子都直覺人影一閃,老者在他麵前憑空消失,轉頭看時,隻見老者已經坐在那塊大石頭上,手裏捧著酒葫蘆,鼻子對著葫蘆口,正在閉著眼睛聞那酒香味。
這下大出子都意料,沒想到這個衣衫襤褸,神情憊賴的老乞丐,竟然身懷絕技,單就這輕身功夫,子都就從未見到過。他正在那裏呆立,看見老丐在石上向他招手,便走了過去。
老者手捧酒葫蘆,道:“這酒是你的?”接著又道:“不對不對,這酒應該是我們家的。”他又抽了兩下鼻子,道:“沒錯,絕對是我們家的。啊,原來兩個小鬼偷的東西就是這酒,早知道我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