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子都早早趕到崖壁下的大石頭那裏,見金聲子師父還沒來,便在石上坐下,開始彈奏《普庵咒》。一曲彈完,金聲子還未到來,子都又開始彈奏《清商曲》。
這首《清商曲》子都好久沒有彈過了,這時遠行在即,不由得想起兩位友人被囚禁在遙遠的天琴山思過崖,而眼前又要跟金聲子師父告別,心中自然有了感觸,剛彈了兩三個音節,便覺一陣秋風吹來,在眼前旋轉了幾圈,漸漸擴散開來,隨即看到幾片枯黃的樹葉自空中悠悠飄轉,慢慢落下。
子都心中悚然一驚:到秋天了。
他的心裏感到一陣淒涼,這股情緒傳到琴弦上,化作琴音傳揚開去,引來了一群烏鵲,在這片懸崖頂上盤旋飛舞,呀呀噪鳴,久久不去,直到曲子彈完,還沒有離去。
子都完全沉浸在自己琴音的境界中,好久沒有動,直到旁邊傳來了掌聲,他才從夢幻的境界醒過神來。
金聲子拍著巴掌躍上石來,在子都的對麵坐下,道:“好一首《清商古曲》,即使師曠複生,也未必能彈出如此清越的曲調。”
子都趕緊站起來向金聲子施禮,道:“弟子適才全神傾注於琴曲之中,未見到師父到來,實在是無禮的很。”
金聲子笑道:“未見的好,未見的好。你要是見了,為師可就沒有耳福聽到這麼完美的琴樂了。”
師父如此誇讚,子都很是不好意思,道:“弟子即將遠行,一時心中頗有感觸,琴音未免悲涼了,隻怕有違師父所說的平和中正。”
金聲子道:“那是聖人的境界。古人說得好:聖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鍾,正在我輩。緣情而動,有感而發,這才是鼓琴的自然境界。”說到這裏,他的臉色一肅,“徒兒適才說的遠行在即是怎麼回事?”
子都便把昨天怒鵬要自己一起去落翮山參加重陽試劍會的事說了一遍,說完眼睜睜看著師父,等待師父示下。
金聲子想了想,道:“你現在還是扶搖台的弟子,師父讓你去,你當然應該去。怒鵬說的很有道理,這落翮山曾經也是域內有數的大門派,隻因為後來禍起蕭牆,非崩離析,所以雄風不再。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其中自有許多特出之才,這試劍會十年一屆,是他們爭奪了回山的比武盛會,怒鵬他們師兄弟幾個自會拿出壓箱底的功夫,確實是你觀摩學習的好機會。這種機會,你在外麵闖蕩一輩子也未必能遇到,沒有不去的道理。”
停了一下,金聲子接著道:“好在這次你去並不會上場比武,這最可慮的運用內力一節倒可免去。不過,你這琴曲也斷不得,去的時候,你帶著這具琴,得便就自己練習。隻是這奔雷琴並非凡物,一看就是個珍寶,被識貨的人見了多有不便,連你也會有危險。但是換做別的琴又不合適,你隻好小心在意,盡可能不要被人看到。”
子都道:“我會小心的。”
金聲子點點頭,當下跟往日一樣,繼續教子都鼓琴之道。教完當日的課業,眼見天色尚未到黃昏,金聲子道:“還有時間,今日索性多花點時間,我把這首《渾沌風》傳給你。這首曲最能發揮奔雷琴的威力,你要好好學,認真練,與你內力的恢複會大有裨益。現在時間有限,我隻能傳你口訣和基本手法,至於彈奏時的諸多疑難和神妙之處,隻好由你自己去慢慢領悟了。”
當下便把《渾沌風》的口訣一句一句講給子都,讓他一字一句地記,口訣文字本不多,沒到天黑,子都便把所有的口訣全部記牢。金聲子便開始教子都彈奏的基本手法以及內力的運用和發出,這便複雜了許多,因為今後要讓子都自己去摸索著練習,金聲子給他講得非常詳細,直花了整整一個晚上,到東方微微發亮時,子都才算能無磕絆地夠完整彈奏下來。
眼見子都還有很多地方沒有掌握好,但是已經沒有時間,子都現在必須回去了。金聲子站起身來,道:“這《渾沌風》乃是天琴山的絕藝之一,你千萬不可把他看得太容易了,一開始練習時,不可隨意運用內力,等到反複練習,覺得沒有差錯之後,再注入真氣不晚。切記切記。為師去也,你好自珍重。”
子都見師父要走,不知這麼便流下淚來。
金聲子見了,怫然不悅,道:“隻不過是幾日的分手,又不是生離死別,哭什麼?”
子都道:“雖說隻是幾日的分離,但是弟子心中覺得就像遠別,自拜師以來,沒有侍奉過師父一天,現在還要勞師父擔憂,不由得心中悲不自勝。”說著又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