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日子持續達兩個月。每隔幾天,李繩總要變成啞巴一段時間。他試過用手機,可隻要那邊是曹英的聲音,總是無法開口。不過那天之後,曹英再沒提起過他,他想要說話的願望又一點一點淡下去了,還有點慶幸沒開口,如果開口了,又能怎樣?如果他不能怎樣,他一直這麼打電話,又為了什麼?再說,他真的從來沒變過?盡管有無數的疑問盤旋在他的腦海,他仍舊隔上一段時間打一次電話,這習慣像一根鋼釘深深紮進了他的生活。在空曠的生活裏,那一個個電話像坐標一樣為他界定著方向,多少是一點兒安慰。
有天晚上曹英似乎很累,說起最近男友對她的冷淡。她和男友的反反複複和他當初跟女友的反反複複如出一轍,那些內容有點兒令他心煩,他想等她好些再打電話過去。第二天走到電話亭邊,他略一猶豫,又拿起了話筒。才響了半聲,電話就被接起了。
曹英說,我以為你不打來了,就哭了。一點征兆沒有。曹英的哭聲濕淋淋的,讓李繩想起家鄉街道上的月光。他想象了一下,曹英站在櫃台後,為了不讓哭聲驚擾街上剛剛入睡的人們,用一隻手捂住嘴低低哭泣。她眼神無助,頭發淩亂,身子顫抖著。“本來兩家都說好了,年前就結婚,他竟然做出這種事。本來你今晚打電話過來我是不在的,我應該在他那兒,我到了那兒,隻見門關著,燈熄了,就知道出事了。湊上去一聽,裏麵竟然放著那種錄像,還有兩個人做那事的聲音,我使勁兒敲門,門半天才開,他們連躲都沒躲一下,那女人隻圍著一條花毛巾。”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李繩靜靜聽著。
“我罵他,又罵那女人,想不到他竟然護著那野女人,還動手推我出門,說我跟他之前也跟過別人,天哪!不曉得哪個告訴他的,說我讀書時我喜歡過別人。我說我是喜歡過別人,可沒做出這樣丟臉的事兒。他竟然露出一副無賴的嘴臉,說我是騙子,編出這樣的話來騙他,要我去找喜歡的那人。你說,我是騙子嗎?我是騙子嗎?你說話呀!”李繩不知不覺站直了身子,他一隻手捏著喉嚨,可他一句話說不出來,隻能靜靜地聽著曹英哭泣,哭聲通過幾個數字,在相隔幾百裏地的夜色中掀起小小的漩渦。他有一會兒想起了過去的女朋友。他多想告訴她,不是,她和他都不是騙子,他們不過是想讓生活少一些波折,有什麼錯呢?“啊!你話也不會說,你什麼也不是,就是個空屁!和他一樣是個空屁!”曹英突然不哭了,掛斷了電話。
第二天,李繩說家裏有急事,和老板請了兩天的假。當天中午,他坐上了回家的車,到達小石場街時,天色已近黃昏。他沒回家,也沒立馬進入街道,而是在街市外麵的稻田間坐下。水稻收獲後,稻茬上長出了新芽,看上去綠茵茵的。稻茬間的積水反射著夕陽,隨著夕陽落下,一塊塊積水恍若燈火迅速熄滅。李繩悠悠地抽了半包紅河,直到嘴唇有些發麻,就不再抽了。他拾起所有的煙蒂,用泥巴糊住了朝遠方扔去,驚起幾隻暗灰色的鳥,他望著那些鳥冰塊一樣消融在黃昏淡金色的天際,這才起身往小石場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