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力圖古拉回手就把電話打到葛軍機那裏,板著臉問,到底怎麼回事兒,我聞著不對勁兒,雨槐出了什麼事兒?葛軍機捂著電話小聲說,爸,我這兒有人彙報工作,一會兒我給您掛過去。烏力圖古拉不放電話,大聲說,彙報不彙報,別拿那個嚇唬我,我聽彙報多了,排著隊彙報我也見過,你先說雨槐的事兒。葛軍機看出來,自己要不說,烏力圖古拉不會放電話,就說,爸,沒什麼事兒,雨槐有些不舒服,她身子骨兒弱,有些積寒,我讓她請假在家休息一段時間。
烏力圖古拉放下電話嘿嘿地笑,然後揮揮手安慰薩努婭,沒事兒,軍機說雨槐有點兒積寒,軍機在撒謊。薩努婭生氣,說撒謊你還說沒事兒,你還笑,喪失原則。烏力圖古拉說,我當然笑,你連這個都不明白,雨槐她為什麼要請假,軍機他為什麼要撒謊,雨槐那是懷孩子了。你想啊,懷孩子有反應,得在家養胎吧,軍機那兒有人彙報工作,不好明說,得撒謊吧,當年老薄荷對葉至珍就是這麼幹的,軍機他學他爹,他這個政委,算是當上了。
烏力圖古拉安慰完薩努婭,伺候薩努婭服過藥,要郝衛國去幹部宿舍把方紅藤找來。方紅藤一到,烏力圖古拉就把簡雨槐懷孩子的事告訴了她。薩努婭服過藥後有點兒糊裏糊塗,坐在藤椅裏晃來晃去地轉腦袋,問方紅藤有沒有老鹵水,說自己有點兒犯胃酸,可能懷上孩子了。烏力圖古拉去屋裏取了一床毛毯來,給薩努婭蓋在腿上,說你別聽她的,她剛吃了藥,說不清楚事兒,不是她懷孩子,是雨槐;我一個做公公的不方便,你去做做雨槐的工作,要她搬回家裏來住,燉個湯啥的,比她那沒人照應的鴿子窩強。
方紅藤歡天喜地地去了省委宿舍,一會兒工夫又原路返回,進門一臉疑惑地告訴烏力圖古拉,事情不像他說的,雨槐沒有懷孕,這一點,雖然雨槐不肯說,生過兩個孩子的方紅藤有經驗,能看出來。倒是雨槐的神色有些不對,問十句話不回答一句,看人冷冷的,像是拿一雙眼睛當刀片,要在人心裏剜出點兒什麼來,看來是真病了。
簡雨槐是不是懷孩子,都是一隻沒有伴侶照顧的鳥兒。要是真病了,就是病著的鳥兒,不能由著她放單,孤零零落在那兒,讓風吹,讓雨淋,讓狐狸嚇唬。烏力圖古拉決定親自出馬,把簡雨槐接回家裏來。
“孩子,跟我回家,咱們回家住。”
“……一百零六,一百零七,一百零八……”
“你看你這兒過的什麼日子,窗戶也不開,家裏冷鍋冷灶,哪像個日子。”
“……一百一十三,一百一十四,一百一十五……”
“養病回家養去,咱一家病人,不缺你的藥罐子。咱辦個醫療所,我當所長,你們都是我的病員,你,你媽,天時,我給你們熬粥喝,領你們曬太陽,帶你們唱歌,咱們排著隊,唱《解放區的天》,要不就唱《打個勝仗哈哈哈》。”
“……一百二十五,一百二十六,一百二十七……”
“懷沒懷,沒關係,誰懷孩子以前懷了孩子?我生你天健大哥之前,不也沒懷嗎?你媽生你天時哥以前,不也沒懷嗎?所以,沒關係,咱把身子骨兒養好,養結實了,再懷。”
“……一百三十八,一百三十九,一百四……”
“孩子,”烏力圖古拉有些沉不住氣了,人坐在那裏,本來筆直的腰板又往上挺了挺,“你別老數數兒,你說話。”
簡雨槐停下來,不數了,是讓烏力圖古拉打斷了,有些緊張,還有些害怕,嘴唇沒停住,還嚅動著。
“孩子?”
“爸。”
“你說話。”
“說話。”
“你說什麼?”
“我要和,軍機離婚。”
八
葛軍機接到烏力圖古拉的電話,在電話裏沉默了一會兒,說,爸,您別急,雨槐是一時的氣話,是我對她關心太少,我太顧自己的事業,過些日子忙完了手頭的工作,我就回去和她好好談談,她會忘掉這事兒,她還是您的兒媳婦。直到烏力圖古拉在電話裏把簡雨槐的病症告訴了葛軍機,說雨槐不是氣話,也不是一時,葛軍機才急了,從縣裏趕回武漢,兩腳幹泥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