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力天揚覺得這事兒真他媽的無聊透了,他們像兩個偽君子,遭到拋棄的同性戀者。他一點兒也不懷疑,對方也是這麼認為的,也在為這個生氣。他們還不如猛踢對方的肚子,把對方的下水踢出來,或者幹脆,拿榔頭直接砸碎對方的腦袋。
蠓是一種奇異的生物,把它們裝入試管,放入一百度的火上烘烤,再放入太空低溫下冷凍,再置於強輻射下照射,然後讓它們回到正常的生活環境裏——那些經過殘酷殺傷的蠓很快就能蘇醒過來,恢複旺盛的活力,並且繁殖出完全健康的後代。
蠓的故事是烏力天揚做流浪兒的時候大慶油田的一位技術員講給烏力天揚聽的。技術員講過這個故事後,很激動地向烏力天揚提了一個問題,希望烏力天揚回答,結果烏力天揚沒能回答出來,隻知道傻乎乎地啃天然氣烤焦的饅頭。
技術員的問題是:人類連最頑強的地球生命都不是,他們憑什麼自以為是?
現在,烏力天揚可以回答技術員這個問題了。不,錯了——不是人類錯了,是技術員錯了——技術員隻拿烈焰烘烤、太空低溫、高劑量輻射這些科學可以測驗的內容來做考驗生命力的參數,他忽略了那些科學無法測驗的參數,那才是考驗生命力更為重要的內容。
九
汪百團又一次惹出了麻煩。他幫一個朋友打架,把對方一個人砍成了殘廢。公檢法迅速介入案子,判了汪百團五年。
汪道坤和胡敏連武漢都沒有回,托人從老家帶話來,說他們早就不認汪百團這個兒子了,他們有四個兒子,四個女兒,隻當沒有他這個兒子,生下他這麼個兒子是他們一輩子犯下的最大的錯誤,現在,他們要把這個錯誤徹底改正掉,就像改正令人煩惱的腦震蕩一樣。
汪大慶哭哭啼啼找到烏力天揚,說她想不出該給汪百團準備什麼東西,監獄裏潮氣重,他別又帶一身疥瘡回來。高東風非常興奮,而且一點兒也不想掩飾他的高興,他忙著收拾兒子的奶瓶、尿片,還有自己的書本、退稿信,一趟趟往汪家搬。
“我們進城趕考來了,人民會得到一份他們滿意的答卷。”高東風叉著腰,站在汪家的院子裏,理了一下大背頭,環顧四周,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用湖南話氣宇軒昂地宣布。
烏力天揚早就料到會出這種事,但事情出了,他還是覺得難以接受。他覺得他是眷戀汪百團的,像兄弟一樣眷戀,這種感覺和痛恨一樣強烈。他不知道是什麼讓汪百團這樣迷戀監獄,迷戀殘疾,是什麼讓他不斷地把自己搞進監獄裏去,並且熱衷於把自己的某些器官弄得麵目全非。烏力天揚沒有給任何人說過,那兩年的少年犯生活徹底改變了他,他痛恨那種被當成灰塵和虱子的日子,痛恨被人操屁股的日子,他不會再把自己弄進任何監獄裏去。
烏力天揚到處跑,打聽汪百團的案子,托人幫忙活動,看能不能把案子翻過來,要翻不過來,起碼少判個一年半載。汪百團從看守所裏帶話出來,讓烏力天揚別管他的事兒,說這回混栽了,他認,安安心心去國家指定的療養院休息兩年,出來接著混。
十天的申訴期結束,汪百團果然如他所說,沒有提起申訴,滿心歡喜地去“國家療養院”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