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百團被送往沙洋農場那天,烏力天揚托勞改局的朋友請沙洋農場來提人的管教幹部吃飯,拜托他們關照汪百團,別讓汪百團吃太多苦。酒菜要了一大桌,烏力天揚挨著個兒敬酒。酒是一敬三巡,一巡三組,一組三杯,誰不喝烏力天揚就上去抓誰的衣領,不依不饒,這個烏力天揚會,烏力天揚會的事要麼不做,要做就做得驚天動地。烏力天揚一組組往嘴裏倒酒,也沒忘了找服務員要兩個快餐盒,就桌上菜盤裏的肥肉裝了兩盒,托管教幹部帶給汪百團,讓他吃了再進班房。
酒喝到一半,貓、高東風和羅曲直趕來了。烏力天揚不高興地說,不就幾件衣裳嗎?又不過野豬林,就扛不動,走死你們了?高東風沒回烏力天揚的話,往桌邊一站,舉了酒杯,先說了幾句酒逢知己千杯少、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千金散去還複來莫使金樽空對月的話,然後挨個兒點射。
羅曲直把包袱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小聲向烏力天揚解釋,不是他們走不動,是出來時碰到簡明了,說了一會兒話,所以來晚了。羅曲直看了烏力天揚一眼,又吭吭哧哧地小聲加了一句,簡明了說,簡雨蟬回來了。
烏力天揚正往酒杯裏倒酒,想把沙洋的朋友往死裏灌,灌到不關照汪百團就對不起人的程度上去,聽羅曲直這麼一說,心裏嗡地一沉,人就像抽掉一根筋,往下一坐,杯子裏的半杯酒潑在衣領上。
那邊高東風敬過一巡,叫羅曲直前赴後繼接著上,自己坐下,搛了一條小魚幹在嘴裏嚼,接過羅曲直的話告訴烏力天揚,簡明了拉著他們抱怨了半天,說簡雨蟬一回來,他就得出去找地方住,地方不好找,他已經在禮堂裏睡過兩晚上了,簡雨蟬又不說她在家裏待多長時間,要是十天八天還行,無非他出去混個十天八天,要是簡雨蟬一個月不走,或者更過分,永遠不走了,那他就隻能當個晃晃,和野外的蚊子老鼠拜把子了,哪兒來的公平?
烏力天揚看著高東風。他看高東風的樣子就像他不認識高東風,不知道高東風在說一些什麼,說誰。
“而且,簡明了說,這還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他還得給簡雨蟬幹活兒,幫著簡雨蟬帶孩子。”高東風打了個酒嗝兒。
“她有孩子了?”烏力天揚吃了一驚,血往腦門兒上衝,話沒攔住。
“孩子的爹是海軍,沒套住簡雨蟬,結了又離了。孩子一歲多,男孩兒,鬼機靈,知道往人碗裏吐唾沫,還拿榔頭砸人腦袋,磨人得很,簡雨蟬被他磨苦了。”高東風喝猛了,又打了一個酒嗝兒,就著酒嗝兒吐出魚刺,“要是個女孩兒就好了,是個女孩兒,我就和簡雨蟬攀親家。我最不怕磨,唾沫榔頭都不怕。”
貓吃醋,拿腳在下麵蹬烏力天揚,烏力天揚沒反應。接下來的酒全靠高東風和羅曲直,烏力天揚完全不能喝了,廢了,人坐在那兒發呆,然後傻笑,拿一支筷子東戳西搗,哈,哈,哈,哈,誰說話他都打哈哈,像受了風寒的麻鴨。酒喝到不分敵我的程度,一個管教幹部東倒西歪,親熱地拍貓的手背,大著舌頭說,沒關係嘛,晚上用酒洗個腳,叫犯人來給擦個背,就活過來了嘛。
喝完酒,送走管教幹部,汪百團的肥肉也送走了,烏力天揚和貓回警官學校,高東風和羅曲直回基地。本來已經到了車站,烏力天揚突然決定和高東風羅曲直一起回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