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聖九年隆冬,汴梁落雪如鵝毛。
我在汴河橋頭遇見了一位年青人。
他看起來二十歲上下,頭上鬆鬆戴著一個輕便軟方巾,背後斜挎著一個簡易旅行包,正隨隨便便地站在路旁。將要擦肩而過的時候,忽然攔住了我。
“秦大夫,”年青人拱手一禮,“明知道人人都是必有一死的,可醫生們卻仍是要一次次地把病人救活,而病人們仍然一次次傾盡所有地要來求醫。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個話題,其實與醫生這個職業無關,已經屬於哲學範疇了。我若是談興濃時,也是可以聊的。隻可惜現下暮色漸深,雪勢又大,冷不丁被一個陌生人攔住問起這個,多少有點瘮得慌。為免糾纏下去,我隨口敷衍了一句,“總歸是沒人願意死吧。”
“物競天擇,優勝劣汰,原本是不破的自然法則。可偏偏人類卻搞出了醫生這麼個行當。”沒想到那年青人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本子,還真就粘了上來,“蒼山閣自
打三年前在京都開業,迄今為止接待了病患共計五萬兩千八百二十二位,開出藥方四萬九千五百六十副,您和其餘弟子們聯合出診共計兩百一十三次,路上偶遇的搶
救還有九次。這些人裏麵,本來陽壽將盡卻又被你給硬生生給接回來的就有六十七人。另外,蒼山閣雖然沒有產科,可也協助參與了十五個新生兒的降世……就您這
通折騰,自己恐怕是爽得要命,可害得我慘了去。每日無休地排演算法,當真是疲於奔命。”
我暗吃一驚,頓住腳步。這家夥調查得如此勤勉,人數居然精確到個位。
“另外,還沒計入你開辦的幾次民間中醫講座,協助官府稽查的兩宗販賣假藥案子的副作用……”對方越說越來勁。
“你埋伏在這兒多久了?”我沒好氣地問道。
那位年青人嗬嗬一笑,收起了小本子,“這是我生平第一次來東京,今兒個下午剛到。”
“下午剛到就這麼熟悉蒼山閣了……你該不會是偷拿了我的賬本吧?”
“賬本?”年青人急忙搖頭辯解,“秦大夫誤會了。我不過是略通象數而已。凡事有因必有果,溯果可尋因。冥冥之中萬事牽連,測算點這些過往曆史的數據相對還算是容易的。”
象數是易學的基礎,而《易》是中華百經之祖。這年頭敢說自己通易的可不多見,敢說通易還真能算的就更少了。為表謹慎,我特意鄭重地問了一句,“敢問閣下用的是哪套算法?”
“梅花易數。”
“梅花易數?”我搜腸刮肚地想了半天,最後也隻能搖搖頭,“從未聽說。”
那年青人赧然一笑,“聽說才怪,是我自創的。”
二十歲就自創一路易學?真能吹啊。我滿臉的不相信。
這表情他當然看得明白,不好意思地補充道,“當然呢,目前還沒能最終完善。需要實踐中再打磨打磨。”
還別說,磨得還挺靠譜。隻不過那些數字連我都隻能估摸個大概。他若真憑著合理猜測來忽悠一把,把握也不是沒有。
“沒想到蒼山閣這些年的工作,把您給得罪了。”我的敵意又有點冒起來。這家夥畢竟對蒼山閣的興趣濃過了頭,怎麼看也不像是個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