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生命的綠意(2)(2 / 3)

我躲過了檢查,因為我的衣服看起來像是士兵的黃色卡嘰服。船在半夜偷偷開出去的時候,我們都悄然無聲。到我們的目的地泰國隻有幾個小時的航程,卻也可以說是千裏之遙。我回想到幾小時之前,和我的家人道別的情景。他們隻能為我這個長子提供路費。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即使我成功了,我或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船艙內的空氣非常地緊張,我們的氣息緊黏著我們的皮膚。我們仍然受到炮火的攻擊。半島上都是全身武裝的士兵。我們需要一整天的時間,才能完全脫離偵察範圍。

我們有兩天的食物:一小背包的米、一些牛奶和兩個鋼罐的水。我們不能喝海水,因為水中的鹽分會讓我們脫水。鋼罐內的汙垢和鏽讓水變成橘色的,可是我們隻有這些水,我假裝這些水的味道跟媽媽擠的檸檬汁一樣,否則我實在喝不下去。

逃過偵察的範圍之後,我們就可以放鬆了——至少在心理上是可以放鬆的。

越南的氣候非常潮濕,再加上120個人擠在隻能容納60人的船艙裏,可以想象那種幾乎要窒息的感覺。那天晚上,情況甚至變得更糟了:我們碰到了暴風雨。連續兩天,狂風與怒濤威脅著我們。我們的排泄物和嘔吐物所發出的惡臭簡直令人受不了,我爬到甲板上去呼吸一點新鮮的空氣,感到有一個東西在我的頭上呼嘯而過。

一道波浪忽然將我打回船艙裏。我失去了知覺,等我醒過來的時候,一個女人抱著我,說我很幸運。“那道浪打在你後麵。”她說,“你差點掉到海裏去了。”

我閉一下眼睛,想起小時候,每天晚上母親總會提醒我,老天爺一直:在看護著我們。或許他當時真的在保護著我。暴風雨雖然如此惡劣,可是跟我們所麵對的事情比起來,卻不算什麼。

暴風雨還沒有完全結束的時候,另一項災難就來臨了。船長在暴風雨中遺失了羅盤——或許就是兩天前襲擊我的波浪同時也奪去了他的羅盤。我們不僅脫離了航線,而且船上的電、瓦斯都沒了。

我們真是徹底絕望。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雖然逃過了政府的毒手,我們卻要在無情的太陽底下死去。

我們漫無目的地漂流了好幾天。有時我們會看到地平線上有船隻,可是我們卻不能向他們發信號求救,因為我們的信號彈掉到海裏去了。雖然白天的時候,其他船隻可以輕易地看見我們,可是卻沒有船停下來救我們。或許是因為我們距離他們太遠了,我希望事實真的是如此。我不願意去想象:有人可以經過一艘載滿垂死乘客的船隻,卻不伸出援手。

糧食已經吃光了,我們的身體嚴重脫水,衣服都粘在皮膚上,有些人的衣服甚至粘在船底。雖然海裏到處都是鯊魚,還是有很多人跳到水裏去——不是為了遊泳,而是要把皮膚浸濕。

有些婦女舀海水上來,然後在裏麵加糖,可是我們隻能喝一杯,因為實在是太成了。我們都又機又渴,這對小孩來說更難挨。有一個9歲的男孩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時候,喝下了所有的水,結果那天晚上他就死掉了;我們用毯子將他包起來,海葬了。他的死讓我們覺得非常難過。他的父親是名美國士兵,如果他可以活著到美國去的話,他一定會過得很好的。

我們雖然聽天由命,卻還是試著彼此安慰。我的朋友唐問我:“在死前,如果你隻能擁有一樣東西,你會選什麼?”

我並不想要很多東西。如果我不能擁有我的家人的話,那麼一件家人的紀念物也可以。“一杯檸檬汁。”我回答,“那就真的是太棒了。”

那天晚上,當我們坐在甲板上的時候,我看到地平線上有一道燦爛的光芒。我戳著唐的肩膀,指給他看,我們馬上把這個消息傳出去,船上立刻就充滿了希望。

我們看到了一座油井。幾個男人想要用木板將我們的船駛近一點,可是沒有辦法,水流實在是太急了。到早上的時候,我們隻剩下一個選擇:遊泳過去。可是這段距離很長,海裏有大批的鯊魚出沒,而船距離油井還有好幾裏遠。

有三個人自願遊過去。第一個人自此沒有再遊回來過,他不是溺水,就是被鯊魚吃了。第二個人遊了一個小時後就放棄了,因為水流一直將他往後拉。第三個人是個漁民,他朝斜角的方向遊去,最後水流終於將他朝油井的方向推過去。雖然他因為腳抽筋而停下來好幾次,12個小時之後,他終於還是抵達了油井。

第二天早上,他們就把我們接過去了,我們出港已經8天了。我們的嘴唇都已經幹裂,而且在流血。皮膚青腫,而且發炎,胃都腫起來。我們不能吃固體的食物,所以他們就讓我們吃稀飯,這是我的一生中吃過的最美味一餐了。

我們全都活了下來。這艘船將我們送到馬來西亞的難民營去,後來我們獲準到美國去,我們的自由美夢終於實現了。我於1990年人籍美國。我在羅傑斯大學讀工程學,從1991年開始,我就擁有自己的公司。我的家人都以我為榮。

那8天的經驗真是可怕,我希望別人永遠都不要有這樣的經驗。可是這個經驗卻讓我對人生有了透徹的看法,因此是值得的。我的人生路途並不總是平坦的,有時還是會遇到偏見的傷害,而且有時工作壓力非常大。可是如果你曾經那麼接近過死亡的話,那麼那些壓力就都不算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