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比誰都堅決,絕不給別人一點轉圜的餘地,就算來求他的人是他兄弟,也絕沒有例外。
雖然他有這麼奇怪的地方,可是無論誰看見他,都會認為他是個誠懇的人,而且很夠義氣。
這種人豈非正是一個成功者的典型。
所以他也像其他那些成功者一樣,也有他的弱點——女人。
這裏沒有女人。
振威鏢局裏裏外外,絕沒有一個女人。
這一點是歸東景一向堅持的。
女人是他的弱點,是他的嗜好,是他的娛樂,絕不是他的事業。
男人做事時,絕不能牽涉到女人——這就是他一向堅守的原則。
丁喜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這個人遠比任何人想象中都難對付。
也許歸東景對這年輕人的看法也一樣,所以他一直在盯著丁喜。
丁喜笑了笑,道:“你好。”
歸東景也笑了笑,道:“你就是那討人喜歡的丁喜,對嗎?”
丁喜道:“我就是。”
歸東景道:“看來你果然很討人喜歡。”
小馬忽然道:“你就是老歸?”
歸東景道:“我姓歸。”
小馬道:“你明明是個老烏龜,為什麼偏偏要把自己當作狗?”
歸東景沒有生氣,反而笑了,大笑道:“說得好,有賞。”
鄧定侯微笑道:“你準備賞他什麼?”
歸東景道:“酒。”
是好酒,也是烈酒。
好酒豈非通常都是烈酒?
歸東景是好酒量,西門勝的酒量也不差,鄧定侯當然更強。
三個人居然都陪著丁喜和小馬喝酒,居然真的像是特地請他們來赴宴的。
喝完了第六杯,丁喜忽然放下了杯子,道:“你們當然知道兩次劫鏢都是我。”
鄧定侯微微笑道:“我們都知道討人喜歡的丁喜,又叫作聰明的丁喜。”
丁喜道:“你們當然也知道我專門要對付開花五犬旗。”
鄧定侯道:“嗯。”
丁喜看了看他們三個人,道:“你們有毛病沒有?”
鄧定侯道:“沒有。”
丁喜道:“有沒有瘋?”
鄧定侯道:“也沒有。”
丁喜道:“你們既沒有毛病,又沒有瘋,我劫了你們兩次鏢,你們為什麼反而請我飲酒?”
歸東景還在盯著他,忽然道:“你有沒有上過別人的當?”
丁喜道:“無論誰都難免要上別人當的,我也是人。”
歸東景道:“你是在什麼時候上的當?”
丁喜道:“在我十二歲的時候。”
歸東景道:“你今年貴庚?”
丁喜道:“二十二。”
歸東景道:“這十年來你都沒有上過別人的當?”
丁喜道:“沒有。”
歸東景盯著他,不說話了。
丁喜笑道:“我上了別人一次當,已經覺得足夠。”
歸東景又盯著他看了半天,忽又大笑,道:“既然如此,我們最好也不必想要你上當了。”
丁喜道:“最好不必。”
歸東景道:“所以我們最好還是說老實話。”
丁喜道:“不錯。”
歸東景道:“那麼我告訴你,我們請你喝酒,隻因為我們想灌醉你。”
丁喜道:“為什麼?”
歸東景道:“因為我們想要你說出一件事。”
丁喜道:“什麼事?”
歸東景道:“這次我們走鏢的日程路線,藏鏢的地方都是秘密,甚至連我們保的這趟鏢,也是件秘密。”
丁喜道:“我明白的。”
歸東景道:“這秘密你本來絕不該知道的,但你卻知道了。”
丁喜微笑。
歸東景道:“是誰把這秘密告訴你的?”
丁喜道:“你們要我說出的,就是這件事?”
歸東景道:“也隻有這件事。”
丁喜道:“你們以為我被灌醉了之後,就會說出來?”
歸東景道:“酒後吐真言,喝醉了的人,總比較難守秘密。”
丁喜道:“可是這次你們錯了。”
歸東景道:“哦?”
丁喜道:“我喝醉了之後,隻會做一件事。”
歸東景道:“什麼事?”
丁喜道:“睡覺。”
歸東景又笑了,道:“這毛病倒跟我差不多。”
丁喜道:“隻有一點不同。”
歸東景道:“哪一點?”
丁喜道:“你要找女人睡覺,我卻是一個人睡,而且一睡就像死豬,敲鑼打鼓都吵不醒。”
歸東景道:“所以你一醉之後,非但不會說真話,連假話都不會說了。”
丁喜道:“一點也不錯。”
歸東景道:“我們有沒有法子要你說真話?”
丁喜道:“有。”
歸東景道:“什麼法子?”
丁喜道:“這法子已經用出來了。”
歸東景道:“哦?”
丁喜道:“別人跟我說實話,我一定也會對他說實話。”
他微微笑著,拍了拍歸東景的肩,道:“你剛才已經跟我說了老實話,你一定早就明白,要人對你誠實,隻有先以誠待人。我以前一直想不通,你的運氣為什麼總是那麼好,總是福星高照,現在我才知道,你的運氣是怎麼來的。”
運氣當然絕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歸東景大笑,道:“我是個粗人,我不懂你這些道理,可是我總算懂了一件事。”
丁喜道:“你知道我已準備說實話。”
歸東景點點頭,道:“所以我已在準備聽。”
丁喜道:“將秘密泄露給我的,是個死人。”
歸東景道:“死人?”
振威鏢局的大廳裏,忽然變得沒有聲音了,歸東景、鄧定侯、西門勝,三個人全都板著臉。
他們瞪著眼,盯著丁喜。
隻有丁喜一個人還在笑,笑得還是那麼討人喜歡。
他忽然發現歸東景不笑的時候,樣子變得很可怕,很難看,就像忽然變了一個人。
丁喜道:“我說的是老實話。”
歸東景冷笑。
丁喜道:“那個人本來當然沒有死,現在卻的的確確已是個死人。”
鄧定侯搶著問道:“是誰殺了他?”
丁喜道:“我。”
鄧定侯道:“他把我們的秘密泄露給你,你反而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