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驚呼著,眼睜睜地看著小馬身子飛起,眼睜睜地等著他落下來。
每個人都看得出,等到這個人再落入槍陣中,就一定已是個死人。
就在這一瞬間,竹籬下的花叢前,忽然有一條長繩飛來,套住了小馬的腰。
長繩一抖,小馬的人就跟著它一起飛了回去。
他並沒有跌入那殺人的槍陣。
他跌入丁喜懷抱裏。
鮮血還在不停地流,小馬整個人都已因痛苦而痙攣扭曲。
可是他眼睛裏並沒有痛苦,反而像是充滿了愉快和滿足。
丁喜在跺腳。
“你怎麼會做出這種笨事來的?”
小馬沒有回答。
他的人雖然在丁喜懷裏,他的眼睛卻始終在看著另一個人。
“小琳……小琳……小琳……”
他雖然已痛苦得連聲音都發不出,可是他心裏卻還在呼喝,不停地呼喝。
小琳在流淚,也不知是悲哀的眼淚,還是感激的眼淚。
丁喜終於看見了她:“你是為了她?是她要你這麼樣做的?”
小馬點點頭,又搖搖頭。
這當然是他自己願意做的,他不願做的事,沒有人能勉強他。
這女孩子竟有這麼大的力量,能讓他心甘情願地做出這種蠢事?
現在他的酒意已隨著冷汗和鮮血流出,清醒使得他的痛苦更劇烈,更難以忍受。
他若是能暈過去,也可以少受些痛苦——暈厥本就是人類自衛的本能之一。
他卻在努力掙紮著,不讓自己的眼睛合起。
因為他還要看著她。
小琳也在看著他,看到他的痛苦和柔情,也終於忍不住衝了過來,在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衝了過來,撲在他身上。
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有這麼大的勇氣,會做出這種事。
在這一瞬間,她幾乎已不顧一切。
丁喜放下他,放在花圃旁的綠草地上,讓他們擁抱在一起。
她的眼淚在他臉上,這一滴滴淚水中,竟仿佛有種神奇的魔力。
他的痛苦竟已減輕,忽然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這件事做得蠢?”
小琳點點頭,又搖搖頭。
小馬勉強笑了笑,道:“可是我隻有這麼樣做,因為我想不出別的法子。”
小琳道:“我知道,我……”
她沒有說完這句話,因為她已泣不成聲。
小馬道:“你為什麼還在哭?難道他們還沒有住手?”
小琳道:“嗯!”
小馬道:“你的朋友沒有死?”
小琳道:“沒有。”
小馬道:“你要我為你做的事,我是不是已替你做到了。”
小琳道:“是……是的。”
小馬長長吐出口氣,居然真的笑了,微笑道:“那麼你最好告訴我們的朋友,我這件事做得並不太蠢。”
他微笑著閉上了眼睛,也終於暈了過去。
這年輕人們有的痛苦和安慰,丁喜幾乎都能同樣地感覺得到。
他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兄弟,也是他的父親。
風依舊在吹,陽光依舊燦爛,兩杆槍依舊在飛舞刺擊。
丁喜慢慢地轉過身,慢慢地向著他們那殺人的槍陣走了過去。
鄧定侯失聲道:“你想幹什麼?”
丁喜笑了笑,腳步沒有停。
鄧定侯道:“難道你也想去做和他一樣的蠢事?”
丁喜又笑了笑。
沒有人能了解他和小馬的感情,甚至連鄧定侯也不能。
他的人忽然飛起,也像小馬剛才一樣,投入了他們的槍陣。
他竟似也忘了,這兩杆槍之間,槍風所及處,就是殺人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