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刷經寺,不要攻下來。”莎羅奔舒眉笑道,“待訥親章師,潦清的四千人可以截殺一陣,把他們分成兩段。先圍魏救趙,再圍城打援。對,就這麼辦!”桑措惋惜地說道:“這樣我們就捉不到訥親和張廣泗了。”
仁錯活佛思量著,說道:“故紮,你慮得真遠,還要留著講和的餘地,什麼圍魏呀打援呀,漢人的東西怎麼知道那麼許多?”
“我在內地闖過世麵,懂漢語能讀書,是跟著漢狗子學的。”莎羅奔格格笑著,“人家是宰相、大將軍,我活捉過來,乾隆的麵子怎麼下得來?”他高興地章身,雙手猛地舉起朵雲,笑道:“我看你不必再為孩子擔心了。這仗打贏後,你去北京,見見嶽鍾麒老爺子,想辦法和朝廷講和!”說完,放下愛妻,已是斂去笑容,“我們到潦清去——把小金川捉到的漢狗子清兵全部捆送下寨。明日叫他們自己打自己!”
訥親當晚一夜計議,盡管百不情願,還是采納了海蘭察的建議,從下寨南邊選一段稍低一點的寨牆攻擊。但這一來,就得挪動那四門重逾千斤的“無敵大將軍”炮。這樣的泥草地,炮車根本不能派用場,於是現紮木排,挽了繩子,每門炮用一百個人拖,生拉硬扯,人人累得屁滾尿流,總算午前將炮位安置停當。剛好這時鬆崗運來了李侍堯送來的牛肉幹,訥親下令“每人一斤,吃飽廝殺”。軍士們大嚼一頓,待訥親紅旗指揮令下,立時間響起石破天驚般的炮聲,頃刻間寨南硝煙滾滾,撼得草地都簌簌發抖。
這裏的寨牆比寨門薄得多,隻轟了二十幾炮便坍出了兩丈來寬的大豁口。兆惠和海蘭察掣劍在手,齊聲大叫:“衝進寨子,後退者斬——殺呀!”兵士們“嗷”聲怪叫,持刀挺矛,出窩黃蜂一般衝上去。海蘭察和兆惠都是一身大紅袍,右手提劍左手握盾,緊隨著兵士直奔寨牆,衝鋒的兵士們昨天被箭雨嚇怕了,也都眼望著堞雉腳底下跑,絆得筋鬥流水的也就不少。
人人都預備著挨箭,不挨箭反而更加警惕。十幾個衝到豁口的兵士一身煞勁,看看城上無人,倒莫名其妙地站住了腳步,小心翼翼提刀躡腳兒東張西望,弄得後邊的人也驚疑不定。海蘭察大罵:“操你們祖宗的,為什麼不殺進去?”說著和兆惠一前一後上了寨牆。兩個人睜圓了眼看,隻見蜿蜿蜒蜒的土寨牆頂,垛口後是踩得光溜溜的通路,果然寂無一人,微風下隻見通道邊的枯草,不勝寂寞地瑟瑟抖動。寨門裏一排排土房草屋,被拆得七零八落,一條條巷弄滿地都是碎木條、破門板、羊糞和駱駝毛。除了幾聲狗吠,連半個人影兒也不見,生生的是一座死城。兆惠和海蘭察正在發愣,訥親已經傳話詢問:“寨裏什麼情形?”
“敵人連夜撤了!”
兆惠喃喃說道。一種不祥的預感突然襲來,竟不自禁打了個寒戰,轉臉對軍士們喝道:“統統進城搜索!愣什麼?這是座空城!”一把扯了海蘭察章中營來見訥親。
“撤了!”訥親聽海蘭察稟告,“敵人走光了,毛沒見一根。”雖然惱他無禮,但此時不是計較時分,皺著眉頭百般搜索枯腸:寨四周凡是幹燥一點的地方都駐的官軍,除了寨西南一片漫蕩蕩的大泥潭,圍得真似鐵桶般滴水不漏。莎羅奔的部眾從哪裏溜出去的呢?昨日拚死抵擋惡戰,又為什麼突然撤得無影無蹤?訥親臉上布了一層嚴霜,本來就長的臉拉得更長,眼神卻帶著一絲迷惘,沉吟道:“莫非他們插了翅膀?是不是退章大金川據城死守呢?”兆惠指著汪著淺水的泥潭,說道:“訥相,他們一定是從那裏逃出去的,這裏泥潭裏有路,隻有本地土著人知道!”訥親尚未說話,海蘭察卻一下子靈醒過來,以手加額輕聲驚呼:“天爺!泥淖裏有路……莎羅奔該不會是去掏我們刷經寺老營的吧?”
這句話正中兆惠心思,臉上立刻變了顏色,訥親原地兜了兩圈,冷笑一聲道:“恐怕他沒有那個膽子,也沒有那個識見!我軍暫時按兵察看動靜,派到大金川的探子也就要到了。”兆惠向訥親一躬身,語氣沉重而又誠摯,說道:“中堂,潦清離刷經寺隻有二十裏地,中間隔著沼澤,我們沒有設防。假若泥潭水澤裏有路,敵人偷襲我們中軍帥帳,張大帥情勢不堪設想。我軍後路被斷、糧草不繼,那就危殆萬分。”
“臨變不亂,不要風聲鶴唳自驚自怪!”訥親被他們說得心裏發毛,又惱恨他們危言聳聽,強自鎮定著叱道:“虧了你們還是老行伍!現在第一要務乃是弄清敵人去向!”他低頭想了想,命道:“海蘭察帶左營二三四棚三千人馬速章鬆崗。糧食出了差錯,休怪我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