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智紀昀明哲勸良將 賢傅恒倥傯理民政(1)(3 / 3)

“海蘭察說的是,”傅恒隨艦顛簸上下,笑道,“我也看你好像有心事。”

兆惠因將紀昀的話告訴了傅恒二人。海蘭察道:“這事犯的什麼嘀咕?一刀殺了狗娘養的,值什麼鳥?紀大人不過是仁義心腸——這事有什麼吃心的!”傅恒望著汩汩東去的江水,許久才問道:“你要殺他?”

…………

“你兵權在手,殺他如同撚死一隻螞蟻。”

“傅中堂……若是你當時身曆其境,親受其辱……你也會起誓殺他!”

“會的。”

傅恒眯縫著眼,望著一江血紅的水,和夕陽下愈來愈近的黃鶴樓,長江上絢麗壯觀的落日是那般雄渾,排浪一層層帶著細碎琳琅美玉相撞的聲音,在長嘯一樣的江濤中,輕輕擊拍著船舷,像億兆人在遙遙合唱中的和聲……他似乎有些沉醉了。許久,一聲沙鷗孤淒的叫聲傳來,他眼皮一顫,才清醒過來,緩緩轉向二人,對二人說道:“士可殺而不可辱,灞陵尉吃醉了酒,李廣又是賦閑將軍,遭辱忍不下這口氣,再掌軍權,就殺了這個不曉事人。很痛快——你的事和他仿佛。”

“那為什麼紀中堂又——”

“就皇上而言,死一個胡富貴,得一員上將,這個出入賬不消算的。”傅恒的衣袂辮子都在江風中微微飄動,臉上似喜似悲,說道:“司馬遷著文提這一筆,可不是在誇獎李廣,是貶說他的器量——韓信受胯下之辱,拜帥之後又用了辱他的人,提這一筆,卻是在讚賞韓信——你們好生想想。李廣百戰之功不得封侯,到底是生不逢時,還是他的器宇不夠?”

這一說二人都怔了,兆惠還在沉吟,海蘭察摸著頭笑道:“真有點那個那個……人家說的‘提壺(醍醐)灌頂’的味道,我得生方兒讀點子書,中堂您多多的提幾把壺,常開導開導我們。”傅恒一笑,已聽黃鶴樓邊鼓樂吹打細細傳來,便住了口,也不再進艦艙,隻站正了身子,兆惠和海蘭察後跨一步,釘子似的按劍倚侍立在後,艦上衛護的親兵早已列隊,佩刀站在官艙兩邊,霎時間,滿船都是刀光劍影,旌旗帥旗間甲胄林立,十分森肅威嚴。

江岸漸漸近來,連臨時搭起的接官亭邊的人都看得清爽,卻是勒敏居首。湖廣將軍濟度黑塔般站在勒敏身邊,第二排站著李侍堯、錢度、嶽鍾麒、莊有恭和盧焯,靠偏左一邊的稍隔距離站著幾個人,傅恒也都認識,是戶部、兵部的幾個主事堂官和湖廣的臬藩二司,所有道府以下官員依序列站在第三排之後。這群人向西,列隊而立的是湖廣水師和漢陽旗營的儀仗,還有隨從傅恒西下四川的親兵中軍,肅立儀仗隊西側,一個個目不斜視挺劍凸胸凹肚,顯得更是精神。傅恒一眼瞧見小七子穿著武職把總冠袍,頭矗得蔥筆似的站在中軍前列隊側,不禁臉上掠過一絲笑容,旋即便又斂去。

須臾間艦船下錨紮定。“橋板”是早預備好的,足容三人寬窄,向江中延伸,與傅恒的戰艦對接。待後邊兩艘護衛兵艦下錨,鐵索啷當響過,三聲大炮雷鳴般轟響,頃刻間岸邊鴉雀無聲,隻有被炮聲驚了的黑老鴰呱呱叫著,在黃鶴樓的飛簷翹翅邊翩翩起落。傅恒略撣撣衣角,爆竹鞭炮已經響起,在夕陽中五色迷離的硝煙中徐步下船,勒敏為首,所有迎接欽差的官員和武昌、漢陽、漢口三鎮選來的縉紳,馬蹄袖打得一片山響,齊跪在地,伏身叩頭說道:“奴才(臣)等恭請聖安!”

“聖躬安!”

傅恒代天受禮畢,顯得稍隨和了點。微笑著扶起勒敏,又和錢度李侍堯等人握手寒暄。笑著對北京趕來的幾個堂官道:“生受你們了!到武昌給我提調軍務——還要再辛苦半年,完事了我放你們三個月假。”因又執手對嶽鍾麒道:“話,來往信裏都說了。你就駐節白玉寺——身子骨兒要緊,平常信件用信鴿往來——給我馴的軍用信鴿到四川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