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瘟高恒途窮計後事 曹鴇兒避禍走異域(1)(2 / 3)

“延清公,這真是你家千裏駒啊!”尹繼善笑對劉統勳道:“這不是尋常能吏,隻善於判別推敲。這是學問閱曆、勘透人情的話,比我們慮事周備!”金也道:“不錯,我看比延清公還要幹練些!”劉統勳對兒子也甚滿意,卻道:“這都是些小意兒小聰明,何足擔待二位大人的獎讚!——畜牲,聽著,還有一句‘得意不快心’呢!賢大夫叔伯輩越是愛重,你越要如履薄冰,知不足而後有進,聽著了?”劉墉忙起身垂手答道:“是!”

劉統勳擺手示意兒子坐下,說道:“我還接著方才的議題說。初八禦駕進城,初六一定要請皇上離開毗盧院。進城時要接受萬民迎接,瞻仰天顏。皇上駕蒞南京的身分就明白了,不宜再微服民間。元長方才說,控製南京叫花子幫,待過了十五再拿易瑛,還有各行碼頭、行院娼樓,節前動手容易招致市民物議恐惶。這個說的是,但這是普天同慶,四海共歡的大吉日子。由著娼婦乞丐,碼頭痞子流氓災民滿街胡什麼‘早失太平’,也就失了皇上南巡撫綏萬眾的本意。因此,初三——也就是明天,他們的勝棋樓比武之後,我就要按定了這位蓋英豪,號令南京黑白兩道三教九流,老老實實聽從你尹金二公憲令。那些發放‘一枝花’月餅的作坊店鋪,最遲八月十三要全部封掉。這是事關國家慶典的事,半點戾氣也不許有!”

尹繼善邊聽邊點頭,說道:“我是大諒他們泥鰍翻不起大浪來。延清這主意很好,不動聲色擒賊擒王,可以平安喜樂過這個中秋。”金也道:“我也讚同。我們已經召集江南浙江兩省觀察使會議。不出布告,兩江業主今年中秋不準奪佃,不準加租,佃戶們也就不鬧事了,有些刁頑痞子窮極無聊的,分片嚴加管製,加上前頭議定的章程,可以說萬無一失——隻是易瑛呢?要是聞風逃遁了怎麼辦?”

“易瑛化名卞和玉,已經牢牢掌握在我手。”劉墉說道,“黃天霸已經和吳瞎子接上了頭,不但官軍防護監視,青幫三堂幫眾還有漕幫、鹽幫,都在盯著她。我不敢擔保活捉她,她要逃掉,我一死謝皇恩!”劉統勳冷冷說道:“不要說大話!現在易瑛和皇上就近在咫尺。她捐十萬銀子,皇上還要接見捐銀士紳,她也在內。出了差錯,你想一死了之?”劉墉忙低頭道:“是!兒子必定更加謹慎仔細,難保燕入雲舊情不斷,連他我也要把牢。黃天霸的兩個徒弟現就緊隨易瑛,除了掌握動靜,我已指示他們,情不得已,就下手屠掉她!”

尹繼善哈哈大笑,說道:“全瞧著世兄的了!可謂是算無遺策——不過,最好不要節前捕殺。卞和玉首家捐銀十萬,已經布告兩江表彰,她手下黨羽遍布兩江,各碼頭市肆都有她的人,現在抓人殺人,一時解釋不清,也會嚇退了別的捐銀迎駕的富紳——等到皇上接見之後,你再動手不遲。”劉墉含笑欠身,卻並不多話,仍舊隻一個“是”字。

…………

高恒三魂若失七魄不全,夜夢遊魂似的出了督署衙門,秋雨涼風一激,神誌才清醒了些。馱轎夫迎上來扶他上轎,一邊笑道:“老爺,這賊冷的風,又下這雨,穿夾袍都骨頭縫裏打顫兒。您怎麼傘也不打,把官帽揣在懷裏出來了?”高恒怔了一下,才想到臨出花廳時是尹繼善塞到自己懷裏的。悵然長歎一聲,上轎坐了,揭開轎窗說道:“到湖北村——曹寡婦機場東隔壁。”

騾夫一聲吆喝,馱轎動了。秋雨斷魂天氣,街衢巷陌幾乎沒有行人,氈包納象眼的篷轎中暖洋洋的,一起一落悠然而行,隻聽騾蹄踏在泥水中撲喳撲喳單調的聲音,細雨如篩擊打著氈篷外蒙的油布時緊時慢,像是有人不停地撒沙子。高恒撫著那頂帽子,仿佛不認識似的端詳著它,白漿寧綢沿兒密嵌絳紅掐邊兒,朱砂般殷紅的絲纓散在起花珊瑚頂四周。珊瑚頂下的旋鈕隻要輕輕一擰就能拔下來,去掉了紅纓,極像是《風雪山神廟》裏林衝的氈笠反扣了過來。平日上朝、會客、坐衙辦事見人,天天戴它,覺得太平常,毫不起眼,不如尋常的瓜皮緞帽氈帽六合一統帽戴上舒適,甚或不戴帽子,不穿這身錦雞補服,項挽長辮長袍布鞋更來得瀟灑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