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說呢?也得兩廂情願才行吧。唐必仁歎了口氣,用手捋捋頭發。他的頭發已經很稀疏了,額上的發際線至少比年輕時後撤了三五公分,他五十六歲了,也老了,以前也許對升官也急過,但尚能忍住,到了這把年紀終於忍不住了,所以豁出去撈最後一張船票……
柳靜看到唐必仁向她走來,或者說向門走來。她猛地扭開門,走了出去。那一瞬間,她害怕,怕唐必仁會張開胳膊摟一摟她,是的,以前常這樣。但現在不能這樣,為什麼?柳靜不知道,突然之間,那個肉體讓她想遠遠避開。
坐在的士上,柳靜撥了李荔枝的手機。鈴聲一直響,響到柳靜都絕望了,打算放棄時,對方才接起。喂,你好,我們主任在做手術,回頭再打來好嗎?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很甜美很規矩。柳靜籲一口氣。找李荔枝幹嘛?什麼事都沒有,難道想傾訴什麼討教什麼?都沒有。幸虧在做手術,幸虧沒接起。
但這會兒柳靜真的想跟誰說說話,胸腔裏咣裏咣當的,好像有很多水在流動。愕然,她想到這個詞。再借她三個腦袋,她都不會料到,唐必仁和連豐靈的背後站著的那個人,居然是李軍,一個副市長,還是常務的。光鮮背後的敗絮,這話陳格還是表達得很準確的。敗絮,這個詞很好。
打開家門時,電話恰好響了。看顯示的來電號碼,是唐必仁的手機。柳靜沒有接起。過一會,手機短信鈴響,還是唐必仁,他說明天會議一結束就回來,到時再好好談談。
柳靜回複了個“好”,但發送鍵還沒按下,又猛地把這個字刪掉了。
她走進書房,打開電腦,手茫無目的地動來動去,結果屏幕上出現的是連豐靈的照片。臉蛋不驚豔,但整個人多有味道啊,長頸長腿、細腰小肩,一搖一擺都是萬千韻味,多精美的女子,正合柳靜胃口的女子,希望自己沒出生下來的那個叫玉食的孩子正是這模樣的女子,她為什麼不是直接跟唐必仁生出一段情呢?很匪夷所思,但柳靜這會兒就是這麼想的,如果要選擇,她真的寧可要這個結果。唐必仁不是情深似海地渡向那女子,而是費盡心機把她當成獵物獻給上司,以換得一個好職位……惡心!是這個詞,隻有這個詞才能概括柳靜這時候的全部感覺,太髒了,髒得惡心。
柳靜突然想起錦衣。一直都覺得錦衣不可理喻,卻原來,自己和錦衣在根子上是一樣的,五十步與百步之差而已。
把朝南的一間房子當成書房當初是柳靜堅持的,她喜歡每天早早就有陽光進來,將架子上的書曬一曬。等暮色下來後,一屋的書就留有隱約的光澤和氣味。書櫥很高,幾乎觸及天花板。書櫥頂上的那個土黃色的蛇皮紋盒子如果柳靜僅僅站著舉起手,是夠不著的。柳靜拖過椅子,她又一次爬上去,把盒子拿下,打開,一瓶瓶香精被取出來,擺在桌上。桌上有把一尺長的壽山石紙鎮,抓在手裏沉甸甸的。柳靜看看香精又看看紙鎮,然後把紙鎮舉起,猛地往下一砸,怦的一聲,瓶子破了一個,又一個,再一個,再再一個,四個瓶子全部碎裂。
很香,確實很香。柳靜在撲鼻的香氣中慢慢坐下。
secret of desert,沙漠的秘密。柳靜要做個試驗,她想看看自己會不會被這種氣味弄得像動物一樣狂野。如果不能,她也許會有個決定,她決定離開唐必仁,離開這個家。好像有點輕率,也不太合情理,可是生活本來就是多麼不可理喻的啊。
柳靜抽動鼻子,一下一下地深呼深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