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依然在這部小說裏,依然對此一無所知(1 / 2)

烏雲被月光鑲了一道銀邊,在森林的上空移動。我在一棵大樹下麵,剛要爬上去睡覺。一道白光閃過,我知道這是誰,這是個女人。這個女人一直糾纏我,她是警察。她懷疑我是個殺人犯,或者是盜賊。可是她沒有找到證據,就一直糾纏我。現在她就站在我的背後,代表著權力和所謂的正義。我回過頭看著她,她一言不發。我也看著她,一言不發。她一直盯著我,我避開了她的目光。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就叫她白白衣。她美麗、漂亮、還代表著無情。過了很久,她突然把手伸向左肋,我的心跳得可以震落樹葉。如果她開槍,沒有人會在這裏找到我的屍體,即使找到了我的屍體,也不會有人為一個流浪漢去調查死亡原因的,我死了就像死了一條狗或者死了一隻貓。可是她並沒有取出手槍,而是拿出了一片烤魚片。她看著我開始吃烤魚片,我看著她吃,一聲也沒有出。她盯著我,臉色嚴肅,可是眼睛裏我能看到嘲諷和蔑視,仿佛我還不如食品。她突然遞給我一瓶礦泉水,我茫然地接過來,感到莫名其妙。還沒等我反應過來,白白衣終於說話了:

“擰開,給我!”

聲音不可反駁,這就是權力。我默默地擰開礦泉水,遞給她。烏雲的縫隙之間射下月光,森林裏的黑暗反而顯得更幽深了。我感到自己的手有些顫抖。

我忍住憤怒,我不敢發火。

白白衣的臉色極其嚴肅,就像是一座雕像,神聖不可侵犯。這是讓我惡心的一種表情,尤其當它代表權力的時候。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一個黑影撲向了白白衣,也許是出於本能,我衝上去推開了她。可是那個人的刀刺進了我的腹部,我感到腸子流了出來。

她開槍了,一切都離我遠去了,醒來時我感到自己躺在一輛救護車裏。街道、霓虹燈廣告、人影,還有對我說話的熱氣,像夢中的煙,漸漸遠去……到醫院了。我聽到她對我喊:“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你要活下來娶我!”聽到這話,我一陣眩暈。心裏一個聲音似乎要爆炸:去你媽的。我努力地把手伸向一個醫生。他俯下身體,把耳朵貼在我的耳邊,我用盡全身的力量對他說:

“讓我死!”

我的聲音把我帶到了森林裏,那是我最後看到月光的地方啊!

我真的死了。

我絕不會娶她,也不想再見到她。

我依然流浪,我依然在這篇小說裏,而且依然對此一無所知。

在這顆星球上,人們談論死亡時總會談到唯心哲學與唯物哲學。我想宇宙既不是純物質的也不是純精神的,也不是物質與精神的混合體,而是一種我永遠無法理解的虛無。我的智力就是知道自己是局限的,這種虛無不是我們能想象出來的任何一種名詞。我無法為它命名,我說它虛無是不對的,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它是什麼,它永遠超越我的智慧。現在我劃分事物的方法是在我的智力範圍之內的事。我無法想象別人抽屜裏的日記本裏寫了什麼。動物的本能讓他們能夠生存,我的智慧不過也是放大了的本能。我奇怪,為什麼人的大腦的百分之九十都沒有開發利用,為什麼出現這樣的浪費。既然百分之十就夠了,為什麼還要進化出那浪費的百分之九十。從生物學的觀點來看,生物體不應該有廢物。我想,地球上的人類也許曾經百分之百的利用過大腦。在更宏觀的時間裏,人類是一個退化的物種。科技的進步不過是一種畸形的發展,就像癌細胞的發展一樣。在癌細胞看來,自己是欣欣向榮的。人類會不會是宇宙的疾病,這個疾病是否快要消失了。

我知道,我眼中的世界不會是我感覺到的樣子,它隻是我頭腦中的畫麵,這畫麵被感覺所強化,仿佛是真的。可是這世界到底是什麼,我永遠也無法知道。我也許會接近真實,但是隻能是無限接近真實,我永遠無法到達真實。唯心哲學與唯物哲學都是盲人摸象的哲學。可笑的是,摸的還不是大象,我們永遠也摸不到大象,我們不知道有大象。

可是即使是這樣,也不要悲觀,這是人類的尊嚴,是人類的勇氣。雖然我們弱小可是我們依然有高貴的靈魂。我們知道自己的無知,也許這就是智慧。現有的一切都是值得懷疑的,偶像就是可恥的惡魔,偉大的人都是謙虛的。因為他明白自己是局限的,自己能做的就是標出這個局限,然後等待突破它,也許是自己,更大的可能是由別人來突破。

黃豆在聖甲蟲的記憶裏是沒有時間概念的。也不知過去了多久,黃豆看到在遠離銀河係的一處星雲邊緣,有一顆星球。它是由沉澱的光和偶爾飄來的思維組成的。這顆星球的引力極小,所以星球表麵的地貌經常變動。它上麵曾經有過生命,他們是另一種生命形式,不需要水,氧氣和陽光。但是他們也有難題,人們一不小心就會脫離引力,飄向太空。星球上的居民死了之後,就是被部族拋向太空的。地麵上從來沒有過墳墓,這是地球產生之前幾十億年前的事了。黃豆看到了聖甲蟲的記憶裏的這顆星球,那畫麵有時清楚有時模糊。我不知道黃豆的存在,更不知道這顆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