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斌一頓,似乎有些猶豫,反複將話在嘴邊轉了幾個彎,方囁嚅道:“聽聞那公子名喚季拂心,似乎是兵部尚書之子。”
“兵部尚書之子?季拂心?”晏蒼陵不自禁地將臀離了凳,聲線都是抑不住的激動,“你確信麼?”
然,王斌卻將頭低了下來:“草民不敢確信,隻敢說季公子定同兵部尚書有所關係。”
“你怎敢確信他們有關係。”晏蒼陵雙手緊緊地扣著扶手,生怕自己下一瞬會衝上前去,揪著王斌的衣領詢問關乎季拂心的事。
王斌搖了搖頭,一會兒又點了點:“我們尋到季公子後,求得了他的原諒,他道他也替我們可惜,便給了我們一人一錠銀子,讓我們另謀生路,當時兵部尚書——不,當時的尚書大人,仍是兵部郎中,後頭方擢升為尚書的。季大人恰好歸來,看到了此事,也喚人給了我們一些衣物同銀兩,一同救濟了我們,也規勸了數句,並道日後若有需要可來尋他。我們自然不敢再麻煩他們,得了錢後我們齊齊給他們父子倆叩首道謝,接著便按著各自的打算,各分東西。草民繼續為商,遊走四方,偶爾回來給兵部尚書一家捎些東西,隻可惜他們聽聞我是送禮來的,始終不肯相見。時隔多年,當初的兄弟們得了季公子的銀兩,都另謀了出路,有的進了官場,有的從了商,有的入了江湖,有的平平一生,偶爾兄弟相聚,感慨人生之時,都不意外地提起了那位季公子。當初若非他們一家,焉能有今日的我們。”
一口歎息自肺腑徐徐吐出,當從回憶走了一遭後,王斌瞬間覺得自己老了,明明不過幾年的事情,卻仿若經曆了百年之長,那變化太快,以致他都不敢相信。
晏蒼陵的心思卻不在王斌這,他將身子再往前傾,脖子拉長到了極致,連平素的從容都消失殆盡:“後來呢,那公子怎樣了?你又怎會尋上我。”說到這話,他連“本王”自稱都忘了用。
王斌疑惑地看著晏蒼陵的姿勢,將唇抿了一抿,續道:“後來約莫兩年前,草民以求助的借口,再次去尋了季大人,當時季大人並不在府內,是季公子接見的我。草民將準備好的厚禮遞給季公子,懇切希望他能收下,但他卻未接過,反倒深深地望了一眼那些厚禮,語氣沉重地道,‘王斌,你這些年有心了。’草民跟著應了幾句,說了一些感恩頌德的話,他接著便不再言語,聽他口氣,似乎有些悲傷。過了許久,季公子長長地歎息了一聲,他道,‘當今天下世道黑暗,我們怕是撐不久了,王斌,你若當真有心報恩,便在日後替我們做一事罷。’草民聽罷,立時躬身詢問有何可相助之處。季公子並未詳說,隻簡略道了一句,‘若他日,我們一家不保,你便前去芳城投靠晏王。’”
“嘶——”
抽氣聲生生插入王斌話音之中,樂梓由同晏蒼陵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底的震驚。
“之後……”晏蒼陵聲音更抖,“你便來尋本王了?”
“也不算是,”王斌小心地提眉看了晏蒼陵一眼,有些心虛地低首道,“其實草民之前也懷疑此行可否的問題,但思及季公子所說,還是義無反顧地來了。兩年前,草民聽罷季公子所說,也曾問過他為何要我投靠晏王,季公子卻隻簡單說道,‘這天下若有賢能者,非晏王莫屬。’草民欲再相問,他卻讓草民回去了。之後兩年間,他們一家都相安無事,草民原以為事情便這麼過去了,不想,季公子所料的事還是發生了,是以草民便來到了此處,尋求王爺相助。王爺!”王斌將頭抬起,目光幽深地盯著晏蒼陵的眼,“草民來尋你雖非本心,但季公子所托,草民定不會辜負,而今草民將一切來由告知,盼的不過是王爺的全權信任。草民一尋常百姓,說不來慷慨激昂的話語,隻能將一顆赤誠之心剖出,在此立誓,王爺若能相救草民恩人一家,草民定對您忠誠不二,誓死相隨!”
短短幾句,雖無慷慨淋漓之詞,卻讓晏蒼陵內心洶湧澎湃,熱血沸騰,他仿佛看到了沙場之上,萬千軍人揚起手中刀槍,齊聲高喊“誓死相隨,誓死相隨!”
他會心一笑,鬆開攥得印滿指痕的扶手,撐身站起,一步踏著一步,在規律的腳步聲中走向王斌,他將王斌低下的身輕輕扶起,一字一頓地道:“本王助你。”
“王爺!”王斌不能自己,當下翻身下跪,篤篤篤地給晏蒼陵磕了數個響頭,“草民替兵部尚書一家感激您,草民替兵部尚書一家感激您……”他反反複複地說著替兵部尚書一家感激的話,激動得聲音都帶起了哭腔。
晏蒼陵會意,將王斌扶起,拉回座位上坐好,他也回了自己的位上,單手支頷,同王斌又說了一些話,拉近兩人關係。待將王斌此人性子摸透,確信他言出必行,定會忠誠於己後,晏蒼陵方開口問道:“現今兵部尚書被流放何處。”
王斌也對晏蒼陵卸下了心防,恭敬地拱手回道:“草民已打探好,尚書大人被流放至南州,此地同芳城相去不遠,但那兒夏日炎熱,一般人難以忍受,季公子的身體不好,草民生怕耽擱了時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