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談話(1 / 2)

季臨川的話音驟止,有如看見牛頭馬麵索命而來,一雙眼驚恐睜大,身子抖動不止。他帶著絕望闔上雙眼,瘦弱的手攥緊了晏蒼陵的胳膊,根根青筋暴凸而起:“時隔多月,我仍會在夢中驚醒,想起那時的場景……那個人猙獰的笑容……那把劃在我手腳筋上尖刀……”

“不!別說了!”晏蒼陵打斷了季臨川的喃喃自語,掰過他的身軀,迫使他看著自己,“璟涵,莫想了,那隻會於有損你身心。你當出外走走,去看看別的,想些別的。”

季臨川雙睫一顫,一句話哽在喉頭,難上難下,熱意從眼眶而出:“你不好奇麼?我的過去,我為何會成如今這樣。”

“我為何要好奇,”晏蒼陵不答反問,“你過去如何,你為何變成如此模樣,又有何關係,你依舊是你,依舊是季臨川。人該登高望遠,而非倒退回望,過去一切皆是浮雲,不過是被狗咬了一口罷了,你怕什麼,莫非你還要怕一隻狗不成,若是如此,那我便瞧不起你了。”晏蒼陵執起季臨川的手,輕輕地握在手心裏,手指順著那錠木銀走過,“你曾告知過我,前路難行,則披荊斬棘。而今恐懼籠於你心,你是否能披荊斬棘,將其從心底摒除,唯有靠你自己。這一條路,我無法相陪,隻能傾注力量於這錠木銀之上,望它能助你而行。”

“木銀。”季臨川心頭一跳,低首看去,隻見手心裏的紅繩亮得刺目,有如熱血燃燒,燃起希望,倏爾間心胸開闊,浩氣翻湧,“我會嚐試著走過去,若是不能……”

“甭說什麼能不能,一定能!”晏蒼陵包緊了季臨川的手,溫暖得近乎讓他窒息,“你也不想你爹擔憂罷。”

“我爹……”季臨川身子一震,眼底又籠上了哀色,“他不會懂的,不會懂的。”他反複地說著不會懂,卻不知究竟不會懂什麼。晏蒼陵也不知實況,唯能握著他的手,字字句句鏗鏘有力:“不論他懂不懂,至少,我懂。”

霎那,心旌神搖,季臨川眉間的哀色有如被狂風席卷,過後一片寧靜,嘴角劃開一抹笑容,如四時花開,常開不敗:“好。”沒有什麼詞彙,比之一個“好”字來得簡單,季臨川撐身而起,張開雙臂,竭盡溫柔地擁上了晏蒼陵,“來,給我一個擁抱,便當慶賀我同過去告別。從今日起,我會嚐試著遺忘過去,正視恐懼。”

晏蒼陵笑了,將季臨川緊緊地擁入懷中,給他所有熱量。這一個擁抱,無關情愛,隻與勇氣有關。

季臨川是堅強的人,晏蒼陵始終相信,他可以恐懼數年,卻可在一瞬間站起,隻需一句簡單的鼓勵,一個樸實的承諾,便能讓無助的他張開雙翼。

鬆開懷抱時,季臨川頭還有些暈眩,險險地扶住晏蒼陵:“我一旦心病生,便會如此,你不必擔憂。”他試圖安慰晏蒼陵,不想他越是如此安慰,晏蒼陵越是不安,還弄得晏蒼陵神經兮兮的,喚王大夫給他開了一對沒甚用處的藥。

“成了成了,你要將我弄成藥罐子不成,”季臨川橫了晏蒼陵一眼,將那些有的沒的藥推拒開來,“我一會兒歇會便好,不必擔憂。”

“璟涵,你若有何需我相助的,隻管說,我定會助你。我隻求你一時,”晏蒼陵頓了一瞬,目光直白地盯著季臨川的眼瞳,深邃地似能將人吸食進去,“你若有事,定要告知我,不要瞞著。”

“嗤,”季臨川笑了出聲,“我能有何瞞著你。方才我不是想告知你,麼,是你不願聽。”

晏蒼陵搖首:“你今日說,不代表明日不會瞞。今日若非我見著你的不對,你豈非會……不說了,你立誓便是。”

季臨川咂了咂舌,這人好生霸道,自個兒還未應呢。

“璟涵?”晏蒼陵揚了一聲,季臨川歎息一聲,乖乖地立了誓。

晏蒼陵繃緊的線條,徐徐舒展開來,他會心一笑,給季臨川喂了一口水,岔開話題道:“也不知王斌同你爹怎樣了,該不會打起來罷。”

“說到這事,”季臨川放下手中茶盞,視線凝注在晏蒼陵身上,一字一頓沉得如同來自深淵,“我還未問你,關乎我爹之事呢。”

晏蒼陵心頭一跳,麵上仍故作從容鎮定:“你爹何事。”

“你要我有事,都不瞞你。那你呢,你可能做到事事皆不瞞我,老實告知我?”季臨川不給晏蒼陵辯解之機,繼續念叨,“人總說待人以誠,朋友當是如此,情人……”他一頓,臉上生起淡淡的紅暈,“情人亦是如此,若朋友時都隱瞞彼此,情人的話……嗯,總之,你還要瞞著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