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京城接連下了數日的雨,今日方稍稍停住,但雨勢雖停,盤桓多日的烏雲卻未散盡,隆隆地壓往人間皇城,將苦悶之氣,捎往天子麵上。
今日,安天仁方從快馬加鞭趕來報訊之人口中得知,吳嘯竟然起兵謀反,在他駭得差些坐不住時,報訊之人又話音一轉,告知他吳嘯所帶的西平軍,已經被晏王所帶的晏王軍所鎮壓,打退回了南相,而吳嘯則不知所蹤。
心情大起大落。
方大驚失色,倏爾間又被喜色彌漫,但轉瞬又是愁色上了頭,安天仁負手在寢殿內走來走去,一會兒笑意濃濃,一會兒哀色連連,腦中一片麻亂。這南北兩方相距甚遠,消息傳達並不便利,當他知曉此事時,已是吳嘯兵敗的一個月後,是以這會兒吳嘯早逃到了安全之地,而晏蒼陵亦可在這一個月的時刻內,動手收攏南相的勢力。
急,安天仁急如燃眉。他本打算借王恩益之手收攏朝廷之人,之後再打壓王恩益的勢力,這過程非一時半會能成,但而今聽到晏王軍竟將西平軍打退,兵力強盛後,他就嚇得心跳加速,生怕過了那麼幾日,晏王軍便兵臨城下,在他還未奪回權利時便取了他的首級。安天仁年紀已經不輕,加之多年縱欲,身體毀得七七八八,是以極其害怕有一日會駕鶴西去。當時架空晏蒼陵的勢力,便是未免他威脅到自己的王位,不想他竟然公然藐視律法,私下出兵,若是……若是晏蒼陵同吳嘯同流合汙,一個在明,一個在暗,伺機謀朝篡位該怎辦?!
不成,安天仁等不下去了,即刻喚人到來,麵色驚慌地囑咐道,即日起,在全桓朝境內捕捉吳嘯,並派一沉穩之人,任南相一帶節度使之職,繼而再派一郡王至芳城,接手晏蒼陵的勢力。
可當受命之人詢問具體要派何人時,安天仁卻遲疑了。這派去當節度使之人易尋,但這郡王一時半會,他能去哪兒找,郡王大都是建朝時便已冊封的,而今的王親俱是世襲,這會兒功夫,他能去找哪個適宜人選填補空缺。且這郡王該找何等性子的人?若說尋個有能者,接管晏蒼陵的勢力,便可抑製曾經的晏王軍,避免晏蒼陵掌控兩方軍,可若是如此,這人便有可能勢力做大,給自己造成兩方壓力,但若尋一能力低下,遊手好閑之人做王,雖可避免其勢力做大,但卻有可能讓晏蒼陵暗中獨吞該王的勢力。
安天仁一時半會竟都想不出一個主意,許多人的名姓,在他腦海中轉了數個彎,都被他生生壓下,猶豫不定,這一煩惱竟擱在了他腦中數日。
幾日後,恰在他心煩氣躁臨近爆發之時,一個人恰好歸來,解了他煩悶之憂。
“李公公到——”
隨著一聲尖細的稟報,下發聖旨的李公公歸來,看到安天仁便著實地彎身起了個安。安天仁見到李公公回來,登時從椅子上彈跳而起,拽著李公公便往無人的裏間走,麵露急色,到無人之地便問他晏蒼陵此人如何。
李公公受了晏蒼陵如此多的恩惠,心早向著晏蒼陵了。稍稍抬眼,看到安天仁眉宇間籠滿愁色,到底是跟著他多年的人,早將他的心思摸得了個透,一拊掌,哎喲哎喲地感歎道:“皇上,這晏王啊甭提了,整一個妻奴。”說著便將他在王府期間,所見的王妃同嶽丈之事誇張地道出,手舞足蹈,弄得安天仁都如身臨其境般,禁不住地流了一身冷汗,抖著聲問道:“當真如此地可怕?”畢竟裝軟弱多年了,軟弱之氣早已深入骨髓,哪怕有不屈身折節之心,亦難改其本性。
“自然,小的還敢騙您麼?”李公公懊惱地一搖首,扶著自己的心口心有餘悸,“您不知,小的被這事嚇得在床上躺了許多時日,是以延誤了時候方能歸來,哎喲,皇上您別怪罪,您別怪罪。”
安天仁揮了揮手,表示並不在意,相比王恩益同李桀這等內外不一,表麵恭敬背裏唾棄之人,這李公公說話卻是不分謙卑,直言快語,心裏想什麼便老實地道出,毫不忸怩作態,是以安天仁十分地寵他。
“那他為人如何?”安天仁緩了緩氣,問了出聲。
“為人如何?”李公公輕蔑地勾起一哂,撇嘴道,“皇上,您說一個怕妻之人,為人能如何,不過‘軟弱’二字罷了。”
“如此軟弱之人,又是如何帶兵鎮壓西平軍的?!”安天仁倏爾語調拔高,憤怒的口氣直衝向李公公的麵門。
李公公心頭一顫,算盤一打,登時計上心頭,掛笑道:“皇上,這真正有能者可是晏王軍,而非晏王。試想,晏王軍可是鎮守東南一帶的大軍,若是沒點本事,被他國侵犯了去,這還了得。小的在芳城的這段時日,沒少接觸晏王,私下在百姓中打聽,皆道晏王畏妻如虎,無甚作為,整日都在圍著他的王妃轉,哪敢多離開他王妃半刻,做些別的壞事。且這逼退西平軍之事,依小的說,那也是逼不得已。皇上,這芳城乃是一大城,若是被反軍攻下,一來民心不穩,二來消息傳得慢,當您知曉反軍造反時,吳嘯恐怕已在芳城補足了兵力,攻向京城了。是以這晏王私下動兵,亦是好事一樁,那可是為了保護皇上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