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大背景下,人,個體人,有幾個能不犯錯誤的呢?正是這錯誤,使我們看到了“仁”的未來,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光明的未來。
所以,孔子會大聲疾呼:
“朝聞道,夕死可矣!”
一個人僅僅是內心世界有所謂的道德修養,能說出這樣的話嗎?
不識自己生命本體,是不會有真正的無私無畏的。
正是由於此:
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
“義之與比”,即自己的一切活動與“止於至善”的“道”相密切。
君子對於天下事情,不問它是否適合個人的願望,絕不輕易否定什麼,肯定什麼,隻看它這些行為是怎樣和“止於至善”的道義相連的。
至於說到自己,該發財,也不會因為怕汙了君子的清白而不去發財。該受窮,也不會因為怕有皮肉之苦而畏懼。必要時,安樂享受要,舍生忘死也要,隻要合於道,我別無選擇。
這樣,我活的便是“至善”,我和“至善”就是一體,我即至善,至善即我。我擔心的不是自己是否清高,是否墮落,而是自己是否合於“至善”。“至善”便是我的生命,“至善”本來就是我的生命的本來麵目。我的肉體可以死,我的名譽可以流芳百世,也可以遺臭萬年,但“至善”不會死。“至善”隻能是永遠流芳,在流芳中遺臭,在遺臭中流芳。
人類沒有自己的前途,“至善”的前途就是人類的前途。“至善”的終極目標,隻有一個,即“人化自然”、“自然人化”。原來,在“宇宙—生命”係統中,起主導作用的是物質性的宇宙。最後,宇宙還是宇宙,但精神性的生命會主宰了宇宙,這便是東方文化所說的“光明普照”、“佛光普照”,這是不以個人的意誌為轉移的宇宙根本規律。但人們應該知道,生命在還沒有真正明白自己的本來麵目之時,是不可能真正征服宇宙的。你本來就是宇宙全體,怎麼不可能征服宇宙?但你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就是宇宙全體,還沒有這份自信,還在鼠目寸光,還在畏首畏尾,還在搖擺懷疑,這一切可以被許多聰明頭腦所識破,但終極是要在生命征服宇宙的社會實踐過程中,逐漸被所有的人們所了知的。比如:
今日,生命科學就是要告訴你“生”、“死”本來是一場遊戲,一場鬧劇,二者之間本來就沒有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死”,從來都是不能被最後證實的。隻有淺薄的人才會相信“死”的真實存在。此時,你該幹什麼?是去利用生命科學的成果,去滿足你長生不老的妄想欲望?還是因此而相信“止於至善”者本來無死,也本來無生呢?如果人類真的都明白了東方文化的生死觀、生命觀,我們的生命科學家還會擔心生命科學的負麵作用嗎?
生命科學的發展、進步是不可阻攔的,生命的本來麵目的秘密,會越來越清晰地展露在人們麵前。
人們,請記住,什麼叫“止於至善”,即止於“宇宙—生命”係統本身,這個係統中,以其自然特性,生命原來是以“隱在”的形式包含在物質性的宇宙中,自生命以“顯在”的形式展現出來之後,便有了宇宙的“明”。宇宙中的這個“明德”,不到完全照亮宇宙全體之時,不會終極自己的使命。這是不以個人意誌為轉移的客觀規律,什麼力量也無法違拗於它的存在與發展變化,更無法脫離它。人類的曆史,作為生命的最完美的載體的人類的曆史,就是“明德”在“宇宙—生命”係統中不斷占據統治地位的過程。佛家所謂的“普度眾生”,道家所謂的“故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儒家所謂“泛愛眾”,都是指著這個說的。
無人,無以為“明”;無明,無以為宇宙。無宇宙,無以為“生”;無生,無以為人;無人,無以為“明”……好一個雙抱合的上升螺旋(也無所謂上升下降)。
這便是東方文化的世界模式圖,天人一體的世界模式圖。
去氧核糖核酸,不正是一個雙抱合的螺旋嗎?
人們,你還不明了你的生命的本來麵目嗎?
“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
不到此,你是不會真懂孔子與儒家的。
南先生卻偏要說《大學》不是孔子思想。
“君子之於天下也”,不正是“止於至善”嗎?“義之與比”,不正是“止於至善”嗎?
子曰: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
子曰:放(仿)於利而行,多怨。
子曰:士誌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
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Δ 莫被“眼花”遮了明德
解這幾段語錄,不用去多管南先生是如何說的,他是道德專家。在他那裏,利與德是絕對對立的,孔子這些話如果不和前麵的話聯係起來講,正好作了他的觀點的注腳。
在東方文化中,有三個概念是很有意思的,即“利”、“德”、“道”。這三個概念本身應是人們一眼便看明白了的,不用多解釋。
“利”,人的生存、安全利益需求。
“德”,人的社交、尊重需求。
“道”,人的自我實現需求。
需求理論在西方當代心理學、社會學中是非常時髦的,我們不去評價這些學說的優劣,隻是利用這些理論來說明東方文化的一些基本觀念。
美國人馬斯洛,將人的需求分為五個層次依次組成金字塔形,在底部的是每一個人都必須有的需求,越往上的需求,越是屬於少數人的。
如果對應為儒家的利、德、道,那麼利,即生存需求和安全需求;德,莫過是社交與自尊需求。自我實現需求,在西方文化中實指“人們希望完成與自己的能力相稱的工作,使潛能得以充分發揮,如音樂家必須演奏音樂,畫家必須畫畫……這才會給他最大的快樂”。如果以東方文化說,人的生命功能亦是自我實現需求,這是無限的,直至包天括地,認識自己的明德,及產生明德的全部宇宙,從而隨順宇宙,以致主宰宇宙。西方文化的自我實現是人的由先天決定的愛好與欲望,東方文化的自我實現,指的是本無“自我”,我即天,我即地,我即宇宙。從曆史的發展看,每個人都會死,但“我”賴以存在的那個生命是不死的,他隨著曆史的演進成為宇宙的主宰。生命本體的曆史實現,才是真正的“自我”實現。
說清了東方文化的“自我實現”,再來看孔子的上述語錄,便知孔子不是單就道德說的。君子,在儒家學說,隻指明了道的人;小人,指不明道或不想明道的人。二者的區別,一是隻為這肉身自我,一是為真正自我的生命的本來麵目。
人,隻能把個人利益當成是宇宙—生命流程中的一個過客,個人利益隻是生命企圖主宰宇宙的過程中的一個腳印,利、德隻有融入“道”,才是真實的存在,否則便是虛妄的幻想。
但,不是不要利與德,無利無德也就沒有“道”,隻是不能因“利”與“德”,忘了“道”。
生命的誤區在於,眼前花亂墜,誤了至善緣,一花障目,不見明德。
小人與君子就在這其中區分。
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不能以禮讓為國乎,如禮何?
Δ 南老,弄懂原意再作解
孔子這段語錄的意思是很清楚的,曆代學者幾乎沒有太大的異議,這段話的本意是:
“能以禮讓傳遞國家政權者,(自然會合於禮)這樣的國家治理起來有何困難呢?如果你得到政權卻沒有以禮讓為手段,你還能用禮讓來治理這個國家?你能把禮當成什麼東西呢?”
南先生實在是道教的好弟子。借著“禮讓”二字大講一番所謂的道家思想,好似堯舜禹都是道家弟子,伯夷叔齊也是道家弟子。
我們能說什麼呢?老子的思想真是可以“用”的嗎?如果是教授學者們如是說,我們不會說什麼,你認為能用,你便去用吧,也沒有什麼對與錯。但對於一位修煉有成的大師級人物南懷瑾先生,他也說《道德經》可以運“用”,我們便真不知說什麼好了。如果《道德經》真是如某個物理學化學學的公式定義一樣有實用價值,老子也不會如黃鶴一般,一去不複返了。
南先生還要說:“中國幾千年來的曆史事實,每當撥亂反正的時候,都是道家的人物,用道家的思想來完成大業的。等到天下太平了,才由儒家人物出來大講治平之道。”
可不是嘛,周代有薑太公,漢代有張良,蜀國有諸葛亮,唐代有李淳風、袁天罡,宋代有陳摶老祖,元代有邱處機,明代有劉伯溫、宋獻策,清代呢?中國的曆史便是由這樣一些人撥亂反正的?!
東方文化永遠不具體規定“用”的原則與方法,尤其是老子特別強調這一點,釋迦關於“用”的許多議論,隻是導你入門的一些手段,以及滿足某些有心理偏見的人的“黃葉止啼法”。孔子談“用”,隻是針對人類走出鬼神為中心的生命觀之後的一些提示,以及他自己心“行”的一些直觀體會。
東方文化說到底,隻是個“明白”。一個人一旦明白了生命的本來麵目,自然而然會改變自己的行為,在改變的過程中,也沒有什麼必須遵循的原則。
南先生筆下那一批在中國曆史上“撥亂反正”的人物,說到底,大半是一些術士,或是沾染了術士氣的人,其對中國文化的貢獻負麵影響多於正麵的。中國人是人類史上第一個走出以鬼神為中心的生命觀的民族,但查一查中國的曆史,以鬼神為內涵的神道設教,即所謂的邪教一直沒有真正絕跡。在一定的時候,他們在社會生活中還有著重大的影響,其原因之一便是有這樣一些儒冠道袍者在其中興風作浪。正是這些術士,幾次令中國文化差一點倒退到了圖騰時代,如元、清兩朝宮廷中發生的那些軼事便是明證。我們不否定上述術士有一定的文明水平,不同於邪教魔頭,但其骨子裏對“術”的崇尚,給中國文化造成的負作用是不可估量的。這些人一旦和流氓無產者結成同盟,社會的大動亂便會立即產生。
南先生大講這些人的功成身退,這和中國古代史發生過的、儒家提倡的“禮讓”根本不是一回事。
說句實實在在的話,不管南懷瑾自己如何說,也不管社會上的人對他如何看,在我係統研究了他的著作之後,可以明確地說,他一不是佛家,二不是儒家,三不是道家,而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道教徒。
南懷瑾的失誤不是在個別問題上解錯了東方文化,而是從總體上講,對東方文化大半不通。
“禮讓”與“功成身退”能是一個概念嗎?能互相類比嗎?
堯舜的“禮讓”精神,體現了中國上古時代的某種人文主義的民主精神,是政權的一種和平的有秩序的交接行為,嚴格講應是中國上古時代的一種“文明”。我們現在還沒有足夠的資料說清這種“禮讓”的具體內容。孔子看重的隻是他的“文明”,孔子希望這種文明精神能永遠延續。這和後來的一些術士明哲保身的“功成身退”,根本不是一回事,堯舜禪讓是功成身退嗎?南先生以這些術士的明哲保身類比古人的“禮讓”,是概念的混亂,以這種術士作風對比西方現代文化的進取精神,更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大家認真看一下我們在後麵對《堯曰第二十》的解釋,更會明白上古的“禮讓”與術士們的“功成身退”有天壤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