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吉嚎啕大哭。他倏然明白了:這個世界上無論什麼事離了他都行,惟一離不了他的隻有自己的老娘啊!
昏迷之後
那時,天陰得厲害,烏雲就像幾年沒洗過毛的白獅子狗,髒兮兮地伏在半空中。從娘娘山穀竄出的冷風,尖嘯著在烏雲和路麵的狹小空間裏強勁地肆虐著。
密密麻麻的汽車,萎縮成一隻隻可憐的甲殼蟲,在結冰的路麵上小心翼翼地爬行。馮吉早就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盡管他讓司機開了空調,可渾身還是汗漬漬的。
他解開胸前的紐扣,憤怒地吼道:“超車!”司機將頭扭過來,膽怯而又為難:“馮總……”“超!”馮吉又吼了聲。
司機不敢再言聲兒,一咬牙,小車打著滑飛快地擦著前麵麵包車的車身搖擺著馳過,嚇得麵包車上的人一陣驚叫。
馮吉急啊!怎麼天下的麻煩事一起落到頭上了呢!他的公司因無錢購料已停產4天了,幾千人的企業一天要損失多少啊?可是銀行像看熱鬧似的就是不貸款。
他的拳頭產品“透心涼”牌空調,被一個奸商搶先注冊,反告他侵權,明天開庭。兒子參軍特招線差2厘米,妻子哭著要他快跑“關係”。
還有,不知犯了哪門子邪,鄉下的外甥女非要來他公司當秘書,他左右為難,可老頭子已找上門罵了3天,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頭……
偏偏屋漏又遭連夜雨,這不,他的心腹財務經理竟盜竊公司僅剩的30萬元潛逃。現在,他就是心急火燎地去追人……
突然手機響了。馮吉煩躁地拿起電話,剛“喂”了一聲,對方就劈頭蓋臉地罵了過來:“你還是不是人!真不要老娘了?”
他愣了,是姐姐。可不是,前天就接到姐姐兩個電話:鄉下母親突患腦溢血住院,院方連下3次病危通知;所有家屬都到齊了,就缺他了。
“我……一會兒就到。”馮吉匆匆回了話,雙目緊閉。唉,累…真累!他想,假如現在沒有了他,這個家、這個公司、這個世界都他媽的統統要完蛋。
突然,司機怪叫了一聲。朦朧中,馮吉瞥見一輛烏黑的大卡車以排山倒海之勢迎麵壓來。他絕望地喊了句:“老天爺,再給我3天……”隻聽“轟”的一聲,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司機當場死亡。馮吉雖無大傷,卻昏迷了整整18天。第19天,馮吉終於蘇醒了過來,焦急地等在病床前的人們搶著告訴他:
銀行已貸款,公司已恢複生產;官司打贏了;財務經理被抓,款已追回;兒子已被特招,外甥女也如願到公司當了秘書……
他呆呆地聽著,身子一下子軟了許多。猛然,他想起了母親,他不顧眾人的阻攔堅決地回到了鄉下。母親臉色慘白,目光呆滯,氣若遊絲。
當馮吉淚流滿麵緊緊握住母親的手時,母親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來,像一道閃電,緊接著永遠地熄滅了。姐姐哭道:“娘不肯走,就是要見你一麵啊!”
馮吉嚎啕大哭。他倏然明白了:這個世界上無論什麼事離了他都行,惟一離不了他的隻有自己的老娘啊!
銀行存款
這個星期六的晚上,媽媽像往常一樣,照例坐在擦幹淨的飯桌前,皺著眉頭盤算著爸爸小小的工資袋裏的那點錢。
錢分成了好幾摞,“這是付給房東的。”媽媽嘴裏念叨著,把大的銀幣摞成一堆。“這是付給副食商店的。”又是一摞銀幣。“凱瑞恩的鞋要修一下。”媽媽又取出了一個小銀幣。
“老師說這星期我得買個本子。”我們孩子當中有人提出。媽媽臉色嚴肅地又拿出一個5分的鎳幣放在一邊。我們眼看著那錢堆變得越來越小。
最後,爸爸又像往常一樣說:“就這些了吧?”媽媽點點頭,大家這才靠在椅子背上鬆口氣。媽媽抬起頭笑了笑,輕輕地說:“好了,這樣就用不著去銀行取錢了。”
媽媽在銀行裏有存款,那是件了不起的事。我們都引以為榮。它給人一種暖暖的、安全的感覺。我們認識的人當中還沒有一個在城裏的銀行有存款的。
我忘不了住在街那頭的簡森一家因交不起房租而被掃地出門的情景。我們看見幾個不認識的大人把他們家的家具給搬走了,可憐的簡森太太眼淚汪汪的流。
當時我感到非常害怕,這一切會不會也落到我們頭上?這時戴格瑪滾燙的小手伸過來抓住我的手,還輕輕地對我說:“我們銀行裏有存款。”我馬上覺得又能喘氣了。
萊爾斯中學畢業後想上商學院。媽媽說:“好吧。”爸爸也點頭表示同意。於是,大家又急切地拉過椅子圍到桌子麵前。
我把那隻漆著鮮豔顏色的盒子拿下來,小心翼翼地放在媽媽麵前。那盒子是西格裏姨媽在一年聖誕節時從挪威寄給我們的。
這個盒子是我們的“小銀行”。它和城裏的大銀行不同之點在於有急需時就用這裏麵的錢。昆斯廷摔斷胳膊請大夫時動用過。戴格瑪得了重感冒,爸爸去買藥時用過。
萊爾斯把上大學的各類花銷,如學費多少,書費多少,列了一張清單。媽媽對著那些寫得清清楚楚的數字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把小銀行裏的錢數出來。可是不夠。
媽媽閉緊了嘴唇,輕聲說:“最好不要動用銀行裏的錢。”我們一致同意。萊爾斯說:“暑假我到副食商店去幹活。”媽媽對他讚賞地笑了笑,慢慢寫下一個數字,加減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