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向東寫好了稱病的折子,壓在書案上,每日摸過來看上好幾遍,卻始終還是下不定決心究竟是呈上去,還是就此銷毀。誠如右相所說,溫媛內有外祖父官居右相,權傾半個朝綱,外有祖父伯父手握重兵,駐守邊關。再加上大長公主與左相那邊的原因,太子妃之位,舍她其誰?隻是她這嬌蠻任性的性子,實在讓他這做父親的很是頭疼。若是換成溫嫻或者溫婉,他早就二話不說,立馬就跟右相拍板決定了。
他心中的顧慮,也跟右相說起過,右相卻全然不當一回事。說溫媛這麼大的人了,不會不知道宮中與家裏的不同。還說宮裏頭的那些個妃子娘娘們,未進宮前,哪一個不是家中的嬌小姐,進宮後,不也都為奴為妾,學會伺候人了麼!讓他不要再操這些多餘的心了,若是決定的話,就得趕緊找個宮裏的嬤嬤來教溫媛宮廷禮節,到時不要失禮於人前。
這邊溫向東還在躑躅不決,那邊溫媛不知道從哪裏得來了消息,說隻要自己進宮參選,就一定能當上太子妃。溫嫻嫁作世子側妃這件事,雖說是溫媛自己悔婚在先,才讓溫嫻撿了個便宜,但她心中一直很不痛快,白白地讓個卑賤的丫頭結了皇親。那自己就算嫁個一品大員,臣終歸是臣,比起皇家來總是矮了一頭,於是便橫了心,嚷著要進宮。
溫向東被來自兩方麵的壓力,壓得快要崩潰的時候,宮裏突然傳來一個消息:駙馬遇害,太子選妃之事容後再議。
接到訊報,溫向東鬱結胸中的一口氣終於籲了出來。靠躺在椅背上,出神了半晌,才驀地醒過神來:駙馬遇害?哪位駙馬?但轉念一想,能讓太子選妃之事為之擱淺的,恐怕也隻有毓心公主的駙馬了。
當即備轎趕往右相府,細問詳情。得知一個月前,駙馬鳳毅華與兩位曾經的同窗好友結伴遊學,拜訪民間奇人異士。不想談笑風生離京,卻是淒涼扶柩回京。毓心公主新婚一年成寡,皇後悲痛欲絕,皇帝勃然大怒,當即將同行的兩位文士打入天牢,明日親自開審。
右相與溫向東說,太子年紀已到,選妃是誓在必行。雖說此次橫出意外,但最多不過往後延個一年半載的,遲早還是會舊事重提。還說已經聯係好一位宮裏的嬤嬤,看什麼時候有空,便讓溫媛去學學宮廷禮儀。
溫向東口上都應了,這時間一緩,他也有個喘息的時間,好好地從長計議。在右相府坐了一會,剛準備告辭回府,便有下人來報,說工部主事王飛龍求見。溫向東一聽是自己工部裏的主事,便想知道他來找右相是什麼事情,於是重新坐下,暫不提回府之事。
“右相大人!溫大人也在!”王主事一進門便已是老淚縱橫,屈膝“咚”地一聲跪倒在地。“老朽年過半百,就子聰一個兒子,懇請兩位大人幫幫忙,救救犬子!”
王右相連忙說道:“王大人起來說話。”
原來這工部主事王飛龍的兒子王子聰,就是與鳳駙馬同行的兩位同窗之一。他們在京學時候曾是誌同道合的好友,後來駙馬進了國學,聯絡便少了。此番駙馬邀請他們一道遊學,重敘舊情,自然是欣然前往。
不想晴天霹靂,駙馬竟然客死異鄉。王子聰兩人一路戰戰兢兢地回京,到家已經是形銷骨立,魂不守舍。第二天就被打入天牢,生死未卜。在家的最後那個晚上,他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王飛龍聽。
事發那日,鳳駙馬約了他們到沅江之畔的聚藝樓聽戲,看水燈。他們二人早早地到了,駙馬卻久久不來。燈會結束後,回到暫住的文館,也沒見他在。當即支會了館公,派了些人出去尋找,尋了一晚上也沒有尋到。第二天聽說有人放水燈時不慎落水,清晨打撈了遺體上來,正在衙門。在館公的陪同下,兩人惙惙不安地去衙門一看,不由嚇得魂飛魄散,那死者,正是駙馬鳳毅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