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粗略的在紙上算過,到這個月黎先生應該已經負資產了,下一步可能是向銀行貸款,或四處借錢。
拿什麼貸款?我們手裏隻有這套房子。
我不安的環視房內擺設,忽然有種即將失去它的感覺,就這樣惶惶忽忽的過了幾分鍾,黎先生突然跑回家,換了一身西服,看了看表仿佛在計算堵車的時間,順便通知我他把車賣了。
我說:“那輛車本來就是二手的,賣的錢恐怕連工資都不夠給的。”
他說:“難道賣房子麼?”
我說:“如果你覺得有必要,可以把房子抵押給銀行,我沒意見。”
他驚訝地看著我,幾秒鍾後做出了反應:“你什麼意思?”
我慢慢靠近他懷裏,感到他身體的緊繃,伸出手不斷地按壓他的背部肌肉,玩笑道:“咱倆天天相對,你心裏有什麼事,我會不知道麼?難道要我看著你卷鋪蓋睡馬路,自己心安理得的住房子麼?要真是那樣,我還要這個房子幹什麼?”
黎先生的手緩緩在我背後收攏,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透露了他的疲憊:“不管怎麼樣,房子都不能抵押,我會有辦法的……”
黎先生所謂的辦法,大抵就是向他爸媽伸手,或是說服合夥人注資吧。
他爸媽最多能拿出七八十萬,我想。至於合夥人,我樂觀向上的認為他“也許”有另一個三百萬。
但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一星期後的周三晚上,黎先生徹夜未歸。
淩晨四點半,我醒了神,坐在床上,一手摸著旁邊冰冷的半張床位,一手揉著太陽穴,正想到廚房倒杯水吃兩片頭痛藥,卻在經過客廳的時候,被一個細微的動靜嚇住。
回頭一看,仍是一室漆黑,黑暗中有一點火光。
我走了過去,蹲在那個手上叼著煙卻並不往嘴裏送的男人身邊:“幾點回來的?進屋裏睡會兒吧。”距離上次戒煙成功後,這是他第一次吸煙。
黎先生深吸了一口氣,按掉煙頭:“我睡不著。”
我問:“公司出了問題?”
他歎道:“是啊……老陳決定不再注資了。”
老陳就是那個曾經拿出過三百萬的合夥人。
我倒抽了一口氣,心裏漏跳了一拍:“那你打算怎麼辦?”
他說:“我能怎麼辦?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深呼吸三下,兩手在他的膝蓋上揉了揉,才鼓足勇氣道:“要不,咱們關了它吧?”
我分明聽到黎先生抽氣的聲音,仰頭看他,他正望著我,我感覺得到那雙眼睛裏充滿了不可置信,和譴責。
我要的就是這個。
我知道這個決定有多難,也知道這個決定黎先生是下不去手的。它就像是黎先生的孩子,關注了他的心血和心力,他如何能拿得起屠刀快刀斬亂麻?他不能,我能,就算我不能,我也必須替他拿這個決定,我寧願當一輩子罪人,也不能將他往深淵再推一步。
決定去做一件事很難,決定不去做一件事更難。
我似乎聽到吞咽口水的聲音,良久,才聽到他聲音涼涼的回答:“我……我想再等等,也許很快……”
我知道他已經接受了事實,甚至被我方才的當頭棒喝打的半醒了。
我趴在他的膝蓋上,哽咽道:“好,那咱們再等等……”
我們都知道這個“等”字背後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