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血屍蟲(2 / 3)

良宵高興地叫起來:“我就說世子講得對嘛!”

大夫元哼了一聲,不接腔。

司徒弦向下座的另一個兒子大夫廣遞了個眼色,大夫廣慌忙出奏:“小臣覺得……小臣覺得……不妥。”

他其實沒有思考成熟,無奈父命在前,隻得硬著頭皮上。

大夫元諷刺:“廣大夫,你有高見?”

“小臣想,和楚人聯合,不見得是太子的意思,而且,聯合的話,得有使者去遊說啊,使者由誰擔任?這些思量起來,好一番工夫。”大夫廣反應不慢,東拚西湊,勉強成篇。

“我去。”上光出乎眾人意料地說。

堂上大嘩。

公子養急得走下來拉住上光:“去不得,世子!又沒有命令,何苦去聯合楚國?!即使真要去,請陳蔡兩國派出使者就行了,世子不能動!”

上光執意:“綜觀情勢,徐人敢大肆進攻我大周,不以處在背後的楚人為警,一定是認為周楚之間的恩怨給了他們可趁的機會,這時候我們與楚化敵為友,前後夾擊,殺徐人措手不及,再妙不過了。而使者人選問題,陳蔡正在備戰,宋國那兒聽說宋公病了,許國微小又引不起楚國重視。我走一趟,也沒關係。”

他說得在情在理,連司徒弦也找不出理由阻止他再一次走向輝煌的戰功。

寧族擰眉:“罷了,你先去探望下你的母親吧。”

“你走吧,走吧。”仲任靠在枕上,賭氣地說,“兒子大了,母親就沒用了,管也管不著,不放手又能如何。”

寧族看看低著頭的上光,代為解釋道:“他是世子,責任重,你要體諒。”

仲任扭過身子:“這些年他有幾個時候在宮裏。世子,也是我兒子啊。”

上光愧疚萬分:“母親……”

服人蹭到仲任榻側:“母親,兄長心底也不想離開我們的。”

“他心底藏著什麼,誰清楚呢?”仲任埋怨,“他最近一直神思恍惚,問他,嘴巴閉得像拿銅汁給灌上了。”

照平時,這句話必然惹全家一樂,相互間的小小吵嘴慪氣頓時就要消散在空氣中,可是今天,這招數失靈了。

上光猶豫地翻弄著玉佩,愁眉不展。

“我必須去,母親。”他隔了一會兒,終於啟言,“是,我堅持要去,有另一個目的……臨風在朝歌落下的病,至今沒有痊愈,我尋了很多名醫名藥,都不見療效,在我和顯世子告辭她回國整備出師事宜時,她的情況還有加重的趨勢。為了不耽誤出師,她獨自留在曲阜郊外。我擔心她,母親,我真的非常擔心她。”

仲任目瞪口呆,半晌道:“你何不接她到這裏來靜養?!”

上光忍痛答:“她連自己的父母兄弟都不肯透露半點實情,生怕他們多慮,又哪肯攪擾您們。實際上……她也無法再承受長途奔波了……”

“這麼嚴重!”寧族驚訝不已,“這麼嚴重!”

“我雖將大多數侍從留在她那伴隨她,照料她,可我,終究不能……”上光索性將心裏話都倒出來,“我想趁著待命這段時間,在去遊說楚國的路上,看顧她一兩月,和她成婚。”

仲任下意識地掐下自己的手背:“你要在這個時候與臨風公主成婚?”

上光毅然頷首:“是。”

“你是儲君,不管怎樣得有個象樣的婚禮才對,想必呂侯亦不甘女兒嫁得黯淡。”寧族保持冷靜。

上光齧著嘴唇,費力地說:“我原也希望舉行隆重的儀式,歡迎她成為我的妻子。……時至今日,也許、也許奢談不了將來……”

一家四口陷入寂寂之中。

“我……”仲任迸出淚花,“我不忍看你們兩個孩子這般委屈……”

“不委屈。”上光搖頭,“一點也不,母親。”

仲任爬起來,目光炯炯地望著兒子:“糊塗!你不委屈,臨風就不嗎?女人一生最盼的,便是有個風光耀眼的婚禮,你居然想在山鄉僻野迎娶她,會多遺憾!你這自私的孩子!”

她罵了一陣,繼續哭:“沒辦法,沒辦法,隨你們了。我這就去收拾打點婚禮的用品。”

上光攔阻,跪下行大禮:“不要了,母親。有可能的話,我會盡最大力量帶她回來,到那時,我會補她舉世無雙的盛大婚禮,然後請母親以待我之心,去疼惜她吧。”

末了,他轉向寧族,叩首:“父親。”

服人一邊拚命擦著滿麵淚水,一邊牽著寧族的手來攙他:“兄長,你快起來,起來!”

寧族紅了眼圈:“都依你的。你趕快出發吧!”

上光站起身,再拜了兩拜,退殿而去。

“唉,冤孽!”仲任捶著榻歎息,淚如雨下。

夜,黑色的夜,掩蓋萬物,遮人眼目。

它是上演一切陰謀的最好舞台。

翼城遠郊的這個夜晚也不例外。往日的漫天繁星,都藏到了雲後,一鉤新月在西天掛著,涼薄淒切。

輪音,在這片蕭瑟景象中,寂寞而焦急地響。

“主人,來了。”幾綽魅影在林中穿梭,到得一乘小車前。

“放箭。”車中有人啞聲道。

應聲而起,一排羽箭飛向不遠處駛來的車隊。

車隊一陣騷動。

“刺客!刺客!”

有人惶恐地喊著。

發箭的刺客卻沒了下一步舉動,無聲無息地撤退,仿佛水珠滑過葉麵,了無痕跡。

上光摩挲著折斷的羽箭,一言不發。

“哼哼。”大夫元冷笑,“還真心急呢。”

作為世子的智囊三人團成員之一,他認為他有必要先對昨夜世子車隊遭遇冷箭的事件提出見解,可他又有所忌諱一般,半吐不露。

公孫良宵耷拉著眼皮,無所謂地打瞌睡。

大夫元不滿地提高嗓門:“良宵,你還睡得著?”

良宵驚醒,睜開眼,:“啊?”

他看看四周,鬆一口氣,伸個懶腰:“我還以為是我妻子叫我呢。”

大夫元愈加生氣:“世子麵前,你放尊重些!……你果然如傳聞所說,被你妻子迷住了……”

“因為她是元你的妹妹呀,我豈能待她不好。”良宵嬉皮笑臉,“很久以前我就托你的福見過她,心裏喜歡得很,天可憐見,嶽父肯把她許給我。她又漂亮又賢惠,隻是有時候嘮叨了點,這點很像你,很惹人煩。好在我從小就被你數落到大,習慣了,所以我不以為忤,照舊疼她,哈哈。”

“你……”大夫元並不受用這個玩笑,漲紅麵皮。

上光揮下袖子:“師雍,你撫一曲。”

最年長,也是最有城府的盲樂師師雍點一下頭,從袋子裏取出琴來,右手一劃,一串動人的音符便流淌開來……

“我不想帶著煩惱上路。”上光將羽箭丟給車下的小易,回過頭來顧視三位得力膀臂,“你們要成為我婚禮的儐相,我命令你們忘掉此事,愉快點吧。”

曲阜郊。

雲澤的傷勢恢複很快,能夠四處走動,也能做些簡單活計,相反,臨風已經坐不起來了。

她並無太多痛苦,隻是一日一日地虛弱下去,蒼白瘦削,縮在被子裏安靜地看落下的櫻花。

“唉。”有一天她對雲澤說,“我是不是要死了?”

雲澤梳理著她鋪瀉在枕上的頭發,輕聲道:“不是的。”

臨風定定地望著一瓣花離了枝頭,飄飄悠悠,兜兜轉轉,消失在窗欞外:“……我想我的父親母親……”

說著,她眼角有一條明亮的小溪蜿蜒而下。

“公主病好了,我們就回鎬京。”雲澤搜腸刮肚,憋出這麼一句誑小孩子的安慰話。

臨風慢慢翻個身,背朝著她:“我還想我的哥哥——朱。”

雲澤道:“那我們回呂國。”

臨風不吭氣。

雲澤的手漸漸戰抖,扔了梳子,撲在地上:“公主!我對不起您!……我沒能替您報仇,卻為您和世子惹了不少麻煩,請懲罰我!”

“報仇?”待了許久,臨風笑了一笑,“雲澤,把我的袖子挽起。”

雲澤滿腹疑竇,聽話地捋了她的袖子。

臨風掙紮著拔下簪子,狠狠在胳膊上一刺。

雲澤沒能攔住,代她驚聲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