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囿周邊似乎來了不少人,他們跟隨在方相氏身後,高舉鬆明,放聲高喊,在野地裏縱情舞蹈和奔跑。
那些是居住在附近的民眾,在巫師的帶領下進行秋盡冬初的驅邪儀式,要用這樣熱鬧的場麵將遊蕩在四周的魑魅魍魎驅除幹淨,好過一個舒服的新年。
“啊,險些忘了,今天是舞儺的日子。”蘇顯站起來擊掌。
侍從們立即燃起火把,送上儺具與花枝。
“七年前,靈台的那場儺舞,你們沒忘記吧?”顯君選取一簇紅花,走到臨風麵前,“……臨風公主,我來邀你對舞。”
臨風起身:“好的,顯世子……”
夙願達成的顯君,俯下頭吻了心上人的衣袖,然後牽著她的手,步向火把圍成的光環中央,緩聲歌唱:“念念南風,與子離別;涕泣不見,音聲哀竭。念念北風,風從何至?入我懷袖,出我傷思。念念東風,與子祝行;千裏一往,長記衷情。念念西風,風從何來?今朝莫忘,佳期難再……”
“顯,這為我而作的‘念風’,我會永遠銘記。”臨風踮起腳尖,在蘇顯耳邊低語。
蘇顯笑了。
“那……下一次還有機會共舞的話,務必也請選擇我。……臨風,別再錯過我了……”
翌日晨。
登臨城上,極目了望,商丘已經漸漸地顯出了初冬的景象,四下裏北風呼嘯,滿目中枯枝敗草。
這座城的主人——宋公蘇顯最不喜歡的季節就要到來了。
他喜歡的是春天,這個世上最短暫而燦爛的季節。
他明明知道留不住關於它的一切,可還是喜歡。
如果可以,他希望永遠沐浴煦暖的陽光,希望永遠聆聽南風的呢喃,希望永遠欣賞盛放的花朵,希望永遠都有一雙燕子相偕銜著泥來,在他美麗宮殿的梁間築巢、歌唱……
如果可以,他還希望陽光照耀他的親人,南風吹拂他的友人,他們與他在飄蕩著香氣的花叢中信步遊走,隨意交談,悠閑而優雅,親昵而愉悅,相互映照著幸福的光輝……緊挨在他身旁的則是他許定終生的愛人,用最深情的眼神注視著他,微笑像漣漪一樣在她唇邊漾開……
“他們走了……”與他並肩站立的衛伯景昭說。
陳公夫人烈月抽噎起來。
蘇顯的唇角動了一動。
希望僅僅是希望,麵對現實的時刻始終會來到。
他抬起手,從指縫中端詳蒼白的太陽。
“深夜趕到的客人,不出來瞧瞧他們最後一眼嗎?”他好像在忍受著巨大的疼痛一般有氣無力地招呼,“快要看不到他們了。”
沒有回答。
他轉過身:“服人……”
那個新成為晉侯的少年,帶著兄長留給他的兩名良臣大夫元與公孫良宵,違背了和兄長的約定偷偷來送別卻不敢讓兄長發現,此刻藏在他背後,已經淚流滿麵……
遠方,上光與臨風的車馬隱入了蒼茫的荒野迷霧中……
人與人之間,有千萬種相遇。
也有千萬種離別。
但離別永遠不是結束。
“啊,成了!”遙遠的陽紆湖畔,荼餘丟掉匕首,興高采烈地叫著跳著,撲到正在觀賞雪景的大巫孟哲羅懷裏,孩子似地指著她剛剛做好的冰雕,“大巫,看!”
孟哲羅敞開裘衣,將她裹住,微微一笑:“很厲害呀,我的小荼餘。”
荼餘害羞地貼在他胸前,揚起頭:“大巫講過,我如果雕成了,就會有好事發生。是真的嗎?”
“嗯。我不會騙你的。”孟哲羅肯定地說。
“我相信大巫!”荼餘用力地點了點頭,“大巫是能看到未來的人!”
孟哲羅撫摸她柔順的長發,遙望著湖與天的交界。
在那裏,蔚藍的天空與潔白的雲倒映在結冰的湖麵,疊照如夢境,不知孰為天上,孰為人間……
未來……誰能真正地看到……
忽然,他的眼眸被耀目的光亮所灼。
那是冰雪雕成的蒼鷹,折射了越過雪山的陽光,仿佛通體都散放著輝芒。
也許果真會有好事發生吧!
這片古老的曾經孕育過傳奇的地方,還有更多的傳奇即將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