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有人為那倒黴老婦出頭,圍觀的眾人尋著聲音來源,自動分開一條道,就連先前包圍著老婦的家丁,都相當不敬業地露出一個豁口。
史朗邁著小步,自在地從人潮中走出來,徑直向前,直到腳步踏到攤前,方才停下。
正對著,站著麵色難看的攤主老婦,身旁,正是王員外家的幺子,王霖苒王公子。
說起溢美之詞,王霖苒從小到大聽得太多,史朗這句,若按華麗等級來分,充其量隻能算個中下。
這種表麵話,真心的也好,假意的也罷,他多得當水喝,當飯吃,當空氣呼吸,著實不痛不癢。
王霖苒斜睨了史朗一眼,鼻子哼了一聲,心想說,這還用你說!
史朗將王小公子的反應收進眼底,也不點破,扭頭朝攤主老婦看去,嫌惡地皺起一雙淡眉,“你這老窮婦,好不識抬舉!王員外家中富貴,什麼珍玩珠寶沒有,王公子如今能看上這釵,是你的造化,你的福氣,你怎得不賣?!”
說罷氣憤填膺,同仇敵愾地瞪了老婦兩眼,將親密戰友的形象演得那叫一個活靈活現,即使是王霖苒見了,也當史朗是前來替他出氣的。
小小首飾婦,本就沒有有生意不做的道理,先前拿了常笙這釵,就應該負責送到史朗手上,所以才不敢輕舉妄動,可現下連史朗都開口了,她還有什麼強堅持的必要?
……或者說…老婦思緒頓了一秒,像是想到什麼線索,大膽的猜忌起來。
嗬嗬,她心下不禁一笑,這才了然,那小娘子送來這釵,根本就是…
史朗偷偷摸摸,焦灼地朝老婦擠眉弄眼,心想她怎麼還不就著這台階下來,卻見攤主當下猶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兀的老淚縱橫,哭喊道:
“王公子啊!小的真是不惜福啊,您不要跟小人一般見識。這釵,本是因為小人覺得它配不上您這等貴人,才不敢賣給您的啊,哪知道王公子高風亮節,根本視錢財如糞土,視珠寶如沙礫!小…小人有眼無珠,有眼不識泰山!能將這釵賣給您…不!是贈給您,是小的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小的這就跟您包起來,包起來……”
老婦一邊流淚,一邊拿軟布將珊瑚釵包好,恭恭敬敬地遞到管家麵前。
管家不敢擅自接,抬頭仰望皺著眉頭,被這突來變化攪得稀裏糊塗的王霖苒,見自家小少爺半晌不說話,最後木木地點了頭,這才敢拿過,揣進懷裏。
王霖苒剛才本來還一肚子的火,現在硬是被攪得全無,麵前人一哭一喊,甚至都讓他忘記去深究,攤主前後完全不契合的台詞,又是怎麼一回事。
突然竄出來一個男子,老婆子態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又是哭又是笑的,好生詭異。
可在他二人一白臉一紅臉的對唱之後,王霖苒也不好再發作,畢竟隻是年少輕狂,無意成心作惡,當下拿出大度的模樣,留下句不客氣的話,甩甩袖子走了。
走到一半,人群還未散去,王小公子突然來了興致,晌午的太陽將他的臉烤得發紅,配上一身豔麗的紅衣,像極了隻驕傲的小公雞。
“那個你,叫什麼名字?”,他回頭看向史朗,大聲問道。
史朗不驚,仿若正等著對方這麼一句話般,“史為姓,單名一個朗字。”
“史朗麼,本公子記下了。你…很有意思!”
“他日若再見,還望王公子記得在下。”小人兒淡淡一笑,大方得體。
“哼。記得不記得,自然要看本公子的心情了!”
說著,王霖苒露出了個疑似帶著興奮的笑,心情頗為開朗的走了。
一群下人隨著王霖苒離去的方向,浩浩蕩蕩地卷起一陣煙塵。
直到看不見那隊伍的身影,圍觀的人群也唏噓著散盡,老婦這才抓起衣袖,胡亂抹了眼淚鼻涕,不屑的“呿!”了一聲,哪裏還有方才那副怯懦的模樣。
史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婆婆,你這個‘膽小怕事的商販’,演得可真好啊。”
老婦翹起嘴角搖著頭,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回道,“史小公子‘依權附勢的小人’,自然也是不錯的。”
兩人相視,沉默一秒,不分長幼尊卑,又前仰後合一陣笑。
笑過之後,史朗擺出認真的臉,好心提醒道,“婆婆年紀不小了,在這做小本買賣本就不易,下次,便不要和這種仗勢欺人的歹人硬碰硬。”
要是沒有史朗出來解圍,光叫那些家丁揍上一頓,老婦這個年紀,也夠吃不上兜著走的了。
婆婆癟起嘴,不滿的嘟噥,“老身確實沒打算要作賣。那珊瑚釵,是獨獨留給公子你的。”
“留給我?”這回,真輪到史朗瞠目結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