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笙試著摒除痛感帶來的紛擾,憑借模模糊糊的意誌去辨認,由衷的覺得,這個嗓音,像極了史朗。
這,這不會是回光返照,所以才出現幻覺了吧……
常笙心裏“咯噔”一聲,暗叫不妙。
與此同時,高強度的熱量依舊往她四肢百骸的每一個角落迅速滲透,鑽入皮膚,刺過血肉,紮進骨縫,讓人無所遁形,痛得常笙連一點動彈的力氣都沒有,就連骨頭裏的骨髓,都似乎一同被這鋪天蓋地的熱蒸發了去,誓要將人活生生烤成肉幹。
再也無法一邊腹誹,一邊假裝沒有感受到這種痛楚,皮膚下的每一根神經都逐漸緊繃起來,痛出來的冷汗帶來陣陣涼意,可轉眼又被蒸騰成白霧,而她就在這冰火兩重天中,等待涅槃。
不過奇怪的是,一旦下定決心直麵這種要人命的痛楚,一旦頭腦裏的意識慢慢集中,常笙耳畔原本那些恍恍惚惚、噪雜的爭吵,竟猶如奔騰逝去的江水,越流越遠,再也聽不仔細。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熟悉的呼喚,一句一句,耐心的喚著,“笙兒…笙兒。”
誰?
是誰在叫我?
…為什麼…要叫我?
隻覺那噬骨的熾烈溶在血液裏,像一個隨時都會爆炸的火球,暢通無阻地遊走在筋脈之中,漸漸已經抵達心口。
在自己此種毫無抵禦能力的情況下,不要說奇毒了,哪怕是普普通通,一根細如牛毛的銀針,也能讓她當下心脈俱斷,五髒六腑碎裂而亡。
常笙越是苦痛煎熬,那人似是越是不肯放棄,溫柔而又耐心地喚著她的名字,嗓音潤澤得像是浸泡過山泉水一般,讓少女在旱熱的包圍下,嚐到甘甜珍貴、沁人心脾的冰涼,她吃力地抬起一邊的眼皮,想要一探究竟。
眼底明亮的光線漸漸由窄變寬,銀晃晃的閃了幾下,視野才真正開始恢複正常,入眼的,首先是一雙影像模糊的鹿皮踏雲靴,和整齊塞在靴內的綢褲,此人雙腳正站在一堆飛沙碎石的廢墟之上,而廢墟之下,依稀是深灰色的石地。
…這…應該是自己在野外開發的,用來做臥室之用的洞穴。
吃力再將眼睛睜大一些,蒙著薄霧的眼珠轉動一圈,匆匆掃了掃,她卻又覺得,此山窟跟記憶中的石穴臥室,格局似乎分明有些不同。
原本石床前的矮桌四分五裂,變成了一堆碎木塊,散落在四周地上,本鋪在地上的獸皮,也不知究竟被誰撕了個粉碎,東一塊、西一塊,此二物件都遭了秧,更不要提常笙平時最愛擺弄的,那些裝有各種迷藥、毒藥、解藥,現在卻也變成一堆廢物的瓶瓶罐罐……
狼籍一片,錯落散亂,狀況之慘,隻需一眼,便明顯可見。
常笙喪氣地收回視線,瞄了眼自己身下。
難怪覺得身下堅硬如石,咯得全身酸痛,她居然就那麼硬生生的,趴在一堆碎石子之上——可之前,她強迫自己從史朗家離開,回到山窟之時,分明先是吃了有“解百毒靈藥”之稱的回靈丹,然後盤坐在石床上,運功逼毒的。
“屋”中是何時遭了盜賊,自己又是何時被打落石床,居然全無所知?
這些盜賊實在也怪得很,難道是因為沒有搜羅到值錢的物件,所以一賭氣,便將她這小小的山窟住宅砸了個幹幹淨淨,順便將自己打趴在地上?
“…你醒了。”從頭頂傳來清新凜冽的嗓音,煞是耳熟,這才讓常笙的思緒從“家中遇盜”的意外中,轉回到那雙鹿皮靴的主人身上——有意思的是來人並不是在問話,隻是肯定地在陳述一個事實。
常笙嚐試轉動脖子,希望借此將腦袋撐得更高一些,吃力抬眸,這才勉強將站在洞內的那人看清。
眨了幾次眼,還是幹澀得不得了,腦子裏一片暈暈沉沉,像是灌入了一桶稀泥,還時不時有人拿棍棒不停攪合。
她覺得自己大概又產生幻覺了,要不然,為什麼獨見過一次,重生後領她至此處的神使,會突然現身?
清高公子那本該被束得一絲不苟的長發有些亂了,幾絲散在鬢間,衣衫的襟口前擺也並非印象中的整齊熨帖,這可不符合他一貫高高在上、清冷得不容玷汙的仙家形象。
“…莫非…非神使公子,遇、遇上了來我家搶劫的盜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