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生變
“哪裏來的不男不女的放肆東西!膽敢擋了嶽大人的馬,惟你是問!”
……
接下來是什麼劇情,該輪到哪個人物出場,不用多說,大家自然都知道。
常笙,也不是傻的。
她陡然如醍醐灌頂,在頃刻明白了一件顯而易見,但從前她不曾注意的事情——她並非是隻身來東江享齊人之福的,老天更不會簡簡單單就讓她好過。
要不然,何以體現報恩的誠意?
馬蹄嘚嘚,馬額上銅鈴也叮鈴鈴的響,自開道的衙役身後出現匹棗紅高頭大馬,馬上端坐著的錦衣女子容貌清雋,氣質溫潤,當下緩緩開口道:“無礙,莫要無禮,待他們起身後我們再走便是。”
這嗓音,配以一副勉強算是有些眼熟的臉,常笙無端起了滿背雞皮疙瘩。
女子穿錦袍,戴紅綢,麵上平淡,笑意淺含,加上身後長長的歡迎隊伍,若不是身旁沒個喜娘陪同,怎麼看怎麼都像今日要小登科的新娘官。
是以,餘下隻有唯一一種可能——今春殿試歸來高中的進士,被派到東江做了地方官。
側頭去看,身旁少年剛才還紅潤的麵上,除了白,什麼也不剩了。
騎在馬上的女子似乎也注意站在一旁的史朗和常笙,視線在他們身上來回掃蕩幾下,起初是一愣,定定神後微微一笑,常笙感到懷裏攬著的纖細身子,不可抑製的顫了一下。
錦衣女子回頭過去,牽好韁繩,繼而揚手一招,撇下路邊常史二人,並未再言,領著身後長長的隊伍繼續前進,直到護擁的百姓也哄然尾隨而去,原本熱鬧的街道上漸漸冷清下來,餘下原地發愣的少年,和被殺得措手不及的常小娘子。
……不能不說,這個事情,著實讓人黯然神傷。
誠然,常笙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而上一次這麼覺得,還是初來東江,與神使吹著冷風,站在光禿山頭的第一日。
那時候,她以為自己長得跟嶽閔相似是幸運,也因此很快得以接近史朗,但如今再看,她卻衷心希望自己不曾有過這個幸運。
即便錦衣女子不曾言明,即便史朗沒有做出任何過激反應,但常笙就是肯定,騎馬的,是嶽閔。
是少年一直封存在心中,一旦解放,會攪渾他一池心水的人。
嶽閔高中歸鄉,身為父母官該有的風度與氣質,一樣也不缺,夾道歡迎的百姓更是喜聞樂見,為當地出了金榜題名的進士感到興奮不已,要知道,大多東江人一輩子,從呱呱墜地到埋入黃土,都是窩在這個小地方。
別說金殿中舉了,就是連上得大都的機會,都極少有人擁有。
如今的嶽閔在他們心中,恐怕是猶如天神般的存在。
再反觀自己,穿得男不男、女不女,當街與男子嬉笑玩鬧,遭人斥罵…
常笙本從來不在乎世俗眼光,桀驁一身也不關心功名利祿,卻在史朗失神冥想的片刻中,燃起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憋屈。
她甚至可笑的想到,以她這個年紀再去苦讀,考取功名後和嶽閔站在同一起跑線上追求史朗,還來不來得及?
或許今日根本就不該出來。
或許,根本就不該學什麼戲子唱曲兒。
該死。
一路回府,直到晚上用飯,史朗始終都沒怎麼說話,即便是有,也是些有心沒心的搭腔。
常笙不是不懂他,也不是不體諒他,隻是真看到少年的異樣,她的心下,也跟著沒了著落。
不知道自己能走多遠,不知道究竟還有多少路需要去走。
常笙不是沒懷疑過,她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真的在意史朗,抑或隻是在意所謂身負的使命,還是…兩者都有?
假裝安好無事的,又豈能說隻有史家少年一人?
“嶽閔,淮南東江村人士,年方二一,去年過秋闈,今春以貢士身份參加殿試,中二甲,派至東江,任員外常侍侍郎,三個月後正式走馬上任。”承恩邊說,推開少女麵前盛滿茶水的瓷杯,拍了拍手,雲雀應聲而入,托著的銀盤上放著幾壺佳釀。
“還是喝這個吧,茶水何以解憂?”
承恩認真為常笙斟酒,她不做聲,算是默認男子的提議,靜看淡黃色的醇香液體呈一線,從瓶口涓涓綴入杯底,顏色越積越濃。
男子放下酒壺,接著道,“除這些以外,她跟王緒昌走得很近,鄉試後也是應了王家的推舉才一路暢通。如今她二人得以雙雙在官任職,隻怕不像表麵看得簡單。”承恩看得常笙眉頭越皺越緊,話鋒一轉,“倒是也無需過分擔心。至於你的事……還是要看史朗的意思。”
握杯,指端輕輕轉動杯緣,撚起一口飲盡,喉嚨到胸口一路火辣辣的灼燒。
對上承恩的視線,坦誠道,“我對他…沒有看上去的有把握。”
史朗將自己包裹得太緊,即便如今常笙得以如此接近他,也不敢說徹底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