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仍是一如既往坐在那根擦地很幹淨的橫梁上,捧著書認真地看,順便等待天明。
半夜的風很涼,如果是人類的話一定會感冒的,不過它算不得人類,因此自然不會感冒。風拂過它的臉頰,拉動著它的衣裙,試圖引起它的注意,卻都失敗了。隻有當它翻頁的時候,才會在意那些調皮的風,因為稍不小心就會把書弄破,所以它得用衣袖護著。
很多年了,它一直是這樣,夜晚看書,白天實驗和散心。本來是可以去城裏玩的,可是自從法師多起來以後,就沒法出去了。夜晚有貓頭鷹叫,咕咕咕咕的很嚇人;其他夜間活動的小動物也在雜草叢中鬧出各種動靜,要不是它能透過植物了解動靜,大概真的會感到害怕吧。它的能力相當強勁,如果集中精神的話,這個方圓幾十公裏的森林裏有哪個地方倒了棵樹它馬上就能知道。不過都這麼多年了,什麼事也沒發生,自然也沒有必要去知道那麼點雞毛蒜皮的小事。
如果百年來它能夠堅持每天都巡視森林的話,也許它和他就不會見麵了。
少年克勞德並沒有被人追殺,他隻是因為害怕才進到這個森林裏。按說這個森林應該更可怕才對,可是還是沒有他所害怕的事情可怕:他用板磚拍倒了一個很凶惡的人,然後那個凶惡之人的同伴揚言要送他上絞刑架。
那個凶惡的人是克勞德的二哥,而凶惡之人的同伴則是大哥。
“好痛啊…”克勞德出來的時候隻穿了件短背心,在這個滿是刺藤的森林裏,他胳膊被戳的血跡斑斑。有些刺藤還是有毒的,因此他被割破的皮膚現在又紅又腫的。克勞德不敢回去了,他不過是被父親寄養在舅舅家的孩子,也許早就被父親丟棄了也說不定。舅舅舅母對他很是冷淡,雖然沒有明確的趕他,但是相信如果他不跟著赫拉師傅打鐵掙錢的話,一定會被驅逐出去。明明他父親有留下一筆不小的撫養費的。如今克勞德隻能在森林裏先躲一躲,等半夜再出去,先去赫拉師傅那裏借件衣服穿著,再回去拿回父親留給自己的東西,離開這個城鎮,去闖蕩自己的天下。
“好黑啊…”茂密的樹冠將稀少的月光擋了個結實,克勞德隻能先爬到樹上小憩一會兒。說實話,他可不敢睡,因為萬一被蛇咬到可就死的不明不白了,他才16歲,才不要不明不白的死掉。
他想了很多,想著舅舅對大哥二哥和對自己的態度,覺得很憤憤不平。大哥在鎮上的馬蹄鐵騎士團打雜,而二哥則是鎮上小霸王泰安的手下。雖然二哥不務正業,但是舅舅也不擔心,因為小女兒果果在教會學校裏學習祭司課程,15歲的她就已經是見習祭司了,活潑漂亮,前途明亮。其實克勞德知道,不管二哥混的再怎麼糟糕,隻要他收回來的保護費比自己打工工錢還高,就能把舅舅的口舌全扭向自己。大哥雖然是打雜,但是據他說他有學習到騎士精神,於是就給了舅舅和別人吹牛的資本。隻有自己,隻是打鐵師傅赫拉店裏的一個學徒,工資雖然不能算少,但是相比大哥或二哥的收入,還是要少上近一半,難怪舅舅不喜歡自己了。克勞德很喜歡幻想自己父親是幹什麼的,因為他根本沒有父親的記憶。聽舅舅說,他的父親是個該死的傭兵,幾年都見不到影,現在十幾年都沒消息,大概死了吧。舅舅的口氣對父親並不友善,所以克勞德覺得他能收養自己這麼多年也算是嘴硬心軟了。其實,舅舅之所以沒有對克勞德太過刁難,還是因為果果的緣故。雖然克勞德怎麼看都是最沒出息的一個,可是果果不知吃錯了什麼藥,老愛黏他,比膠水還粘,甩都甩不掉。果果經常在大哥二哥舅舅麵前護著克勞德,這讓疼愛果果卻討厭克勞德的他們很是鬱悶。也正因為這個緣故,讓大哥二哥老是私下裏找克勞德的茬,揍了他還不準他跟果果告狀。克勞德當然不會找果果告狀,因為他並不喜歡果果,甚至有些討厭她。他始終認為果果並不是塊當祭司的料,不是她沒有天分,而是她的性格太壞,根本和應該溫柔善良的祭司背道而馳。而且,果果明明是將要成為祭司的,卻和自己個鐵匠扯上關係,裝出一副喜歡自己的樣子,看了就討厭!
“糟了…希望不要被扔掉才好……拜托了!”克勞德突然想起來今天下午自己往二哥頭上拍了一板磚,那也是他現在會在這黑不溜秋森林裏的原因。也許他們回去以後就會把克勞德的東西全部處理掉,扔掉或是賣掉。克勞德對自己據說是傭兵的父親還是很崇拜的,他一直都好好保養著父親留給他的那把鋼劍,幻想著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拿著劍周遊世界,像他父親一樣。現在他一想到父親的劍有可能會被扔掉,就急得想趕緊回去把東西偷出來。說是偷出來,是因為他已經決定要離家出走了。
估摸著差不多半夜了,克勞德從樹上爬下來,開始摸索著回去。然而,即使他認為自己不可能是路癡,可是在這種一片漆黑沒有任何參照物的樹林裏,如何才能找到路才是最大的問題。樹冠之上還是有明亮的月光在俯瞰大地,樹冠之下則完全是另一個王國,堪比地底世界。當克勞德摸索了超過一個小時仍無法出去的時候,他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了,他進來可是隻走了半個小時啊。
“我會死在這裏吧,大概…”他的手臂已經麻木的幾乎無法再撥開前方擋路的植物,既有疲憊,又因為疼痛。
當開闊的視野終於映入克勞德的眼中時,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幸福的立刻倒了下去,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