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世俗是不會允許我這麼自在的,二十一歲,我終於嫁了出去,那是娘親說了好久的親事,上花轎的時候,娘親緊緊的看著我,有些渾濁的眼睛閃著淚光,卻沒有眼淚,那時候我猛然發現,母親老了。花轎抬起的那一刻,我偷偷的看著那棟破敗的古宅,看到墨墨,看到二妹,看到母親,一直站在門口凝望,忽然之間,淚如雨下,從記事起,便從未流過的眼淚。
到了王家,成了王家正夫,我卻從未在這裏體會到家的感覺,當那日紅蓋頭揭起,看見那個滿身紅色的女人,我有些雀躍羞澀,那便是我要廝守一生的人了。可當我看到她的眼,所有的情緒都如同被冷水衝洗,一幹二淨,隻有冰涼。
那是一種打量商品的眼神,在她的眼裏,我看不到一絲一點的喜悅,有的隻有盡力掩飾的失望和厭惡。我知道自己在男子之中身量過於高大,容貌也不柔美,她有如此感覺,情有可原,不知娘親使了什麼方法,她娶我做正夫,是委屈了吧!可是即使什麼都清楚,一顆心還是會痛,我想念墨墨,想念二妹,想念母親,在家裏,從來不會有這樣子的眼光。
成親之後,日子變得糟糕了起來,她時不時的奚落,她的那些貌美小侍,即便是閉門不出,還是會找上門來。一開始心還會刺痛,可久了也就習慣了,我常常對自己說,這些人隻是陌生人,無須在意,可午夜夢回,孤零零的躺在床上的時候,還是有一個聲音會在大腦中響起,她,是我的妻主啊,不是陌生人!
娶我,她是委屈了,人道她花心,我卻知道不是,她有過情深,有過專一。年少的時候,她瘋狂的愛戀上了一個人,隻是這個人,是她永遠也無法觸碰到的,當朝女皇的二皇子殿下,豈是她這個一介商賈可以仰望的?她懂,所以才瘋狂,可當這個人遠嫁漠北和親,隔年傳來死訊的時候,她就忽然變了一個人,處處留情,府裏塞了一個又一個男人,性情也變得殘暴。
“主子是一個可憐人。”告訴我這一切的奶奶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感歎,奶奶年歲大了,看得也多了。
正夫的這個位置,是她留給他的吧,在心裏早就預定好了的,哪怕那人已經不在了,這個位置依然不容侵犯。可我卻占了,而且與那人相比,簡直如雲泥之別,所以,是她委屈了,是我虧欠了她。
可能就是因為這份莫名其妙的愧疚,她這般對待我,我也未曾怨恨,隻是傷心,我想我是羨慕著那位二皇子的。
“墨錦品行不端,與府中侍衛行苟且之事被抓,處以家法之後依然不知悔改,冥頑不靈,為妻之心甚痛,為正府中歪風,不得已廢黜墨錦正夫之位,念夫妻多年舊情,墨錦降為小侍,依然留於府中。”
那日從昏迷中醒來,猛然間聽見這麼一段話,我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覺,隻剩眼淚毫無知覺的不停流著,我聽見了墨墨的聲音,我聽見了她喊我大哥,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應該做出一個選擇了,放她自由,成全她的情深,放我自由,成全我的羨慕。
我要去漠北,去看看那裏的蒼茫大地,遼闊草原,去看看那個她愛的他香消玉損的地方,去看看那塊她永刻於心的地方。我會好好活著,活得讓人羨慕,令人驚歎。
我是墨錦,不是王正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