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肯定是你殺了旺財!我殺了你!”劉小根怒吼,額頭青筋暴起,神情猙獰,像是恨不得把孟蹈仁勒死。
幾名警察上來扳開他的手,劉小根大罵著拚命掙紮,孟蹈仁喘了兩口氣,站在原地沒有動,道:“它叫旺財嗎?旺財是為了救我,被來福咬死的,你不信的話可以看它的傷口。”
劉小根的掙紮忽然停止,幾名警察製住他,將他按回椅上。他幹瘦的身體縮在椅子裏,耷拉著頭,隔了半晌,緩緩抬起頭。
孟蹈仁嚇了一跳,這片刻功夫,劉小根本來就深陷的眼窩更凹進去幾分,驟眼看去像個骷髏頭,眼角緩緩、緩緩流出兩行血淚。
他看著孟蹈仁,以一種乞求的眼神看著他。
這一瞬間,孟蹈仁覺得自己與他心靈相通,他彎下腰,把旺財的屍體放到劉小根懷裏。
劉小根,或者他更願意別人叫他許沅。他把旺財的頭輕輕扶起來,放在自己膝蓋上,慢慢的撫摸它頭上的毛。似乎過了許久,他開始輕輕的說起話。
“我十歲那年,義父忽然忙起來,沒時間陪我和義母,偶爾回家也是愁眉苦臉,不管我書讀得再好,得到先生再多誇獎,也不能讓他笑一笑。
沒有義父陪我,義母身體不好,我隻有自己和自己玩兒,那種滋味真的很難受。幸好,我很快遇到了旺財和來福。
我不知道它們從哪兒來,兩隻毛茸茸的小東西就這麼突然出現了,我想它們和我一樣,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就像義父收養我一樣,我也收養了它們。
它們那麼聰明,我教什麼都能學會,我們幫助義父賺了很多錢,家裏還清了債,義母的醫藥費也再不用愁,義父很高興,天天誇我,很關心我,有空就陪著我說話,有時我和它們玩耍,義父就坐在旁邊笑眯眯的看。義父常說,我雖然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卻比親生兒子還親,他將來一定要早早的給我娶門好媳婦,生個孫子讓他抱……”
許沅笑了起來,兩行血淚從眼角流到腮邊,使這個笑容詭異萬分,讓人心頭戰栗。
“都是假的,所有父慈子孝統統都是假的!因為一個道士的胡說八道,就把我攆出‘得勝班’,送給一個食不裹腹的酒鬼撫養——這才是我的義父,這才是現實!”
他深吸口氣,低頭看了看旺財,表情又平和下來。
“義父趕走了我,來福和旺財不肯聽其他人指揮,還咬傷了新的馴獸人,義父就把它們也送走了。
我跟著劉老根,吃不飽穿不暖,還必須賺錢來養活他,供他喝酒,稍不滿意就是一頓拳腳。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來福他們。沒想到,老天爺可憐我,十年後的一天,我半夜餓得厲害,去喝了一碗豆腐腦,攤主的狗突然掙脫繩索向我撲過來,我打翻了那碗豆腐腦,卻得回我最好的朋友!
重遇到來福,讓我覺得生活有了指望,辛苦勞碌都不算什麼,我甚至覺得我回到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有義父義母疼愛,有來福旺財相伴,人人都誇獎我是神童,先生稱我前途無量……
可是,沒過多久,來福病倒了。我拚著挨打,拿當天的飯錢帶來福去看獸醫,獸醫卻說他沒有辦法,來福太老了,快要死了。
我不相信,來福怎麼能死?我怎麼能讓它死?
這時,有人告訴我,來福可以不死,而讓狗不死的唯一辦法就是讓它吸人的精魄,成為妖精。妖精是永生不死的,如果來福成了妖精,就能永遠陪著我。
我問他什麼叫吸人的精魄,他說,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在頭頂,主宰思想,七魄在喉間至胸口,主宰體魄。人死,三魂七魄即消散。來福隻要趁人不備,咬斷人的喉嚨,就能在人死之前吸走精魄。吸夠了三個人的精魄,它就能變成妖精。
我聽到要殺人,猶豫著不肯動手,來福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壞,我還是下不了決心。
直到,我遇到了那個道士。
十年過去,他已經不做道士,改做行腳商人,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我忍不住跟蹤他,想質問他當年為什麼要陷害一個無辜的孩子?卻看到他和兩個很麵熟的人在酒樓相會。我偷聽他們說話,終於得知了當年的真相。
原來,不過出於一點可笑的嫉妒,‘得勝班’的另一個馴獸人勾結了王府的仆人,請來一個冒牌的道士,就毀了我的一生!
我聽到他們講述當年如何假造‘夜叉腳印’,如何在半夜裏殺死王家廚房的雞和王老爺心愛的波斯貓,又怎樣引義父到我的房間,怎樣在我嘴邊塗上血跡……他們說到精彩的地方,互相誇讚,哈哈大笑,對他們當年的所作所為,沒有半點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