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不僅是遊戲(1 / 2)

他光著雙腳,欲走進蘆葦蕩中,突然,蘆葦深處傳來不明響動。他下意識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後迅速地躲到了一旁的蘆葦中。

那響動越來越大,似乎是朝這邊來了。若從高處看,會發現有人在奮力滑動著雙腳,並使勁用一隻手在蘆葦中撥出一條小道。那雙手被蘆葦劃出了無數的縱橫的傷口,細細密密的滲出血來,又很快在水中散去。慢慢地,那人靠近並露出了上半身和半白的頭顱。他的五官在昏黑中並看不清,隻知是一個中年的幹瘦的男子,個子高大,卻佝僂著背,一隻手無力地垂下,另一隻手卻緊緊地抓著一個爛兮兮的蛇皮袋。知秋猛的用雙手捂住了口鼻。他是,父親!

知秋的父親在他上初三的時候去世了。當時他要中考,家裏人為了不影響他學習,就瞞著他。隻說父親到沿海打工去了。他是沒有懷疑的,畢竟那些年村裏的人越來越少了,都一門心思往外走,年輕人是不甘心,中年人是為了家中的生機和子女的學費。等他如願以償地拿到了省重點高中的錄取通知書時,他什麼也沒說,隻是在屬於父親的小土丘前跪了三天三夜。母親……一個善良,愚昧同時懦弱的鄉村婦人隻是告訴他他父親是突然得了重病死的。因為交通閉塞,家裏沒有餘錢,再加上病情凶猛,不到三天就沒了。可是在他追問得了什麼病,為什麼得病時,母親低下了頭躲閃著他的探尋的目光說:“那個……那個……我也不清楚……”

等到中年男子終於全部走到了岸上,露出了瘦骨嶙峋的胸膛時,知秋終於忍耐不住,欲撲上前去。就在這時,雷聲更甚了。猛然間,一道亮光劃破了黑暗,直接劈在了那個中年男子身上。等知秋終於不管不顧地衝上前去的時候,男子正渾身冒著煙,幾乎所有肌膚都已焦黑。他痛苦地眯著雙眼,看到知秋撲到了他眼前,他又溫和地笑了:“匠子,我死前還能看到你,真是,太好了,雖然是幻覺,但好歹還有個念想……好好讀書……我們方家也要出個有出息的人,光光祖……你的學費我已經弄到了,你看……爸沒用,隻能為你做這麼多了,以後……以後你就自己琢磨著好好過吧……照顧……照顧好你媽……”

說到這,終於昏了過去。手中緊握的袋子鬆了開來,從裏邊爬出了許多本地特產的能賣高價的王八。

知秋瘋了般抱著父親,一次又一次,卻也隻能一次又一次地看著手穿過父親的身體。

遠處,有人摸索著走了過來。是母親。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丈夫,恐懼地大叫了一聲,直衝過來,穿過知秋的身體。哭號了一陣後又似癲似狂地往來時路跑去,往村裏跑去。小小瘦削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昏黑的小道上,伴隨著淒厲的叫喊:“來人啊!救命啊!快來救救我家漢子吧……”

漫天大雨中,母親的身影像失獨的水鬼。並漸漸連身影也化為一個小黑點然後不見,並漸漸連聲音也隻剩下幾個寥落的單音節殘存在低矮的天地間……

不知道站了有多久。隻知道有三兩人打著火把來了,把父親抬了走。隻知道赤身裸體的他像孩子一樣自懂事後第一次也將是最後一次痛哭失聲。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他很早就知道家中的不易了。所以勤懇學習,生怕沒學到本事浪費了學費。父母沒文化,木訥愚昧,但也知道一心盼著他“知識改變命運”,幾乎拚了全家給他上學。他雖是個農村孩子,但還是竟被嬌慣得沒幹過多少農活。可就算再精貴,他還是懂的。被雷劈死在農村是多晦氣的事。難怪當初不想讓他知道,怕是母親怕他沾惹了晦氣,考不出好成績罷。難怪來抬父親的人不多,就算來了也是神色怪異吧。想到父親一生忠厚卻為他失了命更喪了名,他就恨不得立刻死去!很多時候,農村人更在乎臉麵之事,視如生命。

當初也隻隱約知道父親的死與自己脫不了幹係,但,不成想是這樣!為什麼!老天,你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麼!

知秋仰天長嘯,淚滿天下。

“想好了嗎?”一個渾身被黑布包裹,隻剩兩隻眼睛露在外麵的人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了知秋麵前。

此時雨下了一夜終於停了,浩蕩的蘆葦蕩也呈現出破敗的姿態,像千軍萬馬踐過。天還是很陰沉,卻到底亮了許多。

知秋像野人一樣平躺在地上,與泥土混為一體。至汙濁,也至純淨。

“想好了嗎?”黑衣人再次冷冷地問道,聲音不帶絲毫溫度。

知秋卻用更加冰冷的聲音回道:“少廢話,走吧!”

知秋麵無表情地從泥濘的土地上爬起來,臉上宛若修羅。

麵前的黑衣人見他對自己如此不敬,卻是大笑連連,聲音淒厲若黑白無常。

知秋不耐地瞪了他一眼,隨即率先轉身離去,隻走了幾步,卻消失在空氣中。黑衣人見狀連忙止住笑,上前幾步,仍舊用他那烏鴉般的嗓子叫道:“主公,請讓屬下為您領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