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在窗前搖搖擺擺，發出細碎的清悅聲音，拿著手中的這份入學通知書，突然覺得世事如此令人難以捉摸，也或者，是緣分吧？
午後
清爽的風迎麵撲來，帶著瓜熟蒂落的香味，像方盒裏的奶糖，讓人情不自禁想一嗅再嗅，藍得有些發白的天空，一絲雲彩也沒有。
我踏入家門，看到了一輛黑色凱迪拉克轎車，它鋥亮的車身，以及加長歐式流線款型無不彰顯出主人高貴的身份，此刻正停在院落前的空地上。
是誰呢？家中似乎沒有富有親戚，也從來沒有尊貴客人到訪，這倒稀奇了。
門被打開了，一名西裝革履的高大男子從裏走出來，後麵跟著傴僂身軀的奶奶。
“您不用送了。”西裝男子停住腳步，回身扶住奶奶微顫的手，聲音低沉地說：“讓魚宛按時到學校報道就好。”
奶奶沒說什麼，但灰暗的眸中似乎凝上一層淚光，眼周也泛著一圈微紅。
“奶奶！”我疑惑地喚了一聲，奔上前去，從男子手中攙過奶奶，不經意中碰到了他的手指，溫熱，突兀瘦削如石塊的觸感。
奶奶轉過頭，像小時一樣，摸了摸我的秀發：“回來了，剛才去哪了？飯菜都涼了，等會熱熱再吃啊！”
“沒事，在外走走。”我應和著，抬起頭來，與眼前的男子對視。
他略帶思索的目光十分深鬱，似乎探不到底，麵部線條俊美，卻無一絲笑容，不免讓人感覺冷酷。
見我目不轉睛地打量他，他怔了怔，微微點頭，緊抿的薄唇輕吐：“再見”，轉身向凱迪拉克走去，拉開車門，瀟灑地邁入駕座離去。
直到車從視線中消失，我才扶住奶奶進入家門。
“剛才那人是誰呀？”我一邊幫襯擺碗筷，一邊漫不經心地問。
奶奶從廚房出來，將圍裙褪了掛到架子上，布滿皺紋的臉上呈現出難得的喜悅，她樂嗬嗬地說：“先吃飯吧。”
涮完碗，用水果刀削蘋果，筋骨突兀的手仔細旋著圈，蘋果皮有節奏感般一圈又一圈脫下，像窗前的風鈴掛下了輕盈而長長的一串。
從中間切開，蘋果就分成了兩瓣，奶奶將其中一瓣遞給我，自己拿著另外一瓣，脆生生地咬了口，薄癟的唇邊浮起了一絲淺淺的笑。
我若有所思看向窗邊叮鐺作響的風鈴，還有三天就入學報到，心情不由煩悶起來。
“奶奶。”甜潤在唇舌間化開，我挽起奶奶的手臂，遲疑地開口：“我想半工半讀。白天上課，晚上出去做工。”
“這怎麼可以？”奶奶吃了一驚，轉頭看向我：“影響學習不說，對身體也不好，奶奶不能讓你做那些粗活。”
“放心了，奶奶，我快十八歲，已經成年了，在做工之餘，我一定會好好用功，將學習放在第一位。”我信誓旦旦保證，試圖勸服奶奶：“今天下午出門，發現很多營業廳招兼職呢，我可以放學後工作，晚上十點就下班了。”
“不行。”奶奶想也不想地拒絕，憂慮看著我，長歎了口氣：“奶奶知道你的心思，但奶奶沒別的指望，就是盼你專心上學念書，生活得平安快樂。”
說完，她沉默下來，灰暗的眸中蒙上一層淺淺的霧氣。
看著奶奶的神情，我知道她又在想那些久遠的事，也許是我記憶中一片空白的父母，也許是過世的爺爺。
“傻丫頭。”奶奶突然笑了，拍拍我的手背，扶著沙發站起，走進臥室，拿出一本冊子遞過來：“這是剛才牧先生送來的洛維爾學院入學通知書，下星期一報道，你看看吧。”
洛維爾學院？不是那所名流子女彙聚的貴族學院嗎？據說學費十分驚人。
“牧先生說，由於你成績十分優秀，所以被學校破格錄取，同時減免三年學費。但有一點，就是每年必須拿到學校獎學金。小宛，這機會難得，也是緣分，你要好好用功，不要再想著出去做工了。”
我接過，隻見上麵赫然印著“Royval elite high school admission notice”（洛維爾貴族學院錄取通知書）英文字樣，打開幀裝精美的封頁，裏麵有“魚宛”名字內容，並附帶學校的各項詳細介紹，還有一張合約簽名單。
是夢嗎？這簡直像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我拍了拍臉蛋，以確認它的真實感。
“奶奶一輩子沒這麼高興過，小宛呀，你好好念書，奶奶就心滿意足了。你爺爺說的沒錯，船到橋頭自然直，車到山前必有路，想當年……”
似乎意識到什麼，她突然住了口，摸了摸我的頭，轉身向臥室走去。
看著奶奶的背影，以及手上這份沉甸甸的入學通知書，我不知該哭還是笑，世事真是難以預料，也或者如奶奶所說，是緣分和機遇吧？無論如何，我都要好好學習，不能辜負奶奶的殷切希望。
風從院子吹進客廳，拂起叮叮鐺鐺細碎作響的風鈴，也拂起我心中無邊的感慨與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