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笑著,目光盈淚,看了一眼純得發白的天空,用手撫撫花白的發絲,拂開了我們的手,向前慢慢走去。
我們對視一眼,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後。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讓奶奶出現任何意外。
走得很慢,卻似乎並沒多遠,奶奶在一座黑晶青石碑前立住了,伸手接過牧楓準備的祭品,在我們的扶助下,蹲下身去,放到碑前,久久凝視著照片上依稀可見當年俊朗書生氣的爺爺,慢慢說:“老頭子,我帶小宛來看你了。”
有風吹過,輕柔地照臉拂來,氣息清涼沁人,我的發梢也隨之揚起來。這是第一次見爺爺,雖未曾謀麵,可他卻是與我有血親關係,擁有真實感的另一位親人啊!
奶奶抹了抹淚,忙在旁攙著她手臂:“奶奶,您不要太悲傷。爺爺看見了,也會擔心。”
她點頭,伸過拉了我和牧楓的手,對著墓碑說:“老頭子,你看,我們家小宛也有歸宿了,就是牧雲家的孩子,叫牧楓,很有出息。是他們一起給小宛選的呢,可不是終於能夠入土為安嗎?我相信這位牧少爺,會給小宛幸福。是不是?”後麵一句卻是問牧楓。
“是。魚爺爺,我會照顧小宛一生一世。”牧楓看了我一眼,溫和而堅定,鄭重地承諾。
心極為平靜,在他向爺爺如此承諾後,似乎才握住一絲真實感,再不是做夢,害怕失去吧?然而……仍有憂慮。
奶奶聽完,滿意地再次低了頭,撫著爺爺的墓碑:“你聽到了嗎?老頭子,我們家小宛終於找到了她的幸福,你可以放心地離去,沒有牽掛了。”
她說得雲淡風輕,可我,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本以為,離開爺爺的墓碑後,我們就要回家。可沒想到,奶奶又向旁邊的墓碑走去。
墓碑上是一對年青的男女。男人看起來很英偉,眉毛明潤光澤,眼神睿智深澈,看起來很有學問修養;而女人則清秀可人,小巧的瓜子臉上,一雙大眼睛沁著溫柔,唇角漾了幸福動人的笑。
我與牧楓站著,看奶奶撫著碑身,俯首倚靠著,吟唱一首我從未聽過的民謠:
昨夜夢裏有個地方紅葉森林的牧場
隱約聽見有人吹著一首歌叫雨夜花
雨夜花 花雨夜 夜裏花兒明白誰
多麼靚多麼香多麼美
重複許多遍,才擦了擦眼,沉思著,突然回過頭,向我嚴肅地說:“小宛,過來。給你爸媽磕個頭。”
爸媽?!我一震,從來沒聽奶奶提起過。
我的親生爸爸媽媽,原來,你們早已經長眠地下了!原來,你們就在這裏。可為什麼,奶奶從不帶我來看你們呢?
早已不自禁跪下去,磕了頭,默默看著照片人相偎的兩人,他們是很相愛的吧?可為什麼,要那麼早離開小宛呢?
小宛,來遲了,一直都沒有來看你們,爸爸媽媽,你們現在天堂幸福嗎?謝謝你們,為我挑選好了歸宿,也謝謝你們,讓我擁有生命。
在心中,我默默訴說著,可也哀怨著,為什麼你們要那麼早離開小宛?要那麼早離開奶奶呢?奶奶身體不好,以後,小宛就是獨自一人,再沒親人了。你們保佑奶奶,健健康康,長命百歲,一直陪在小宛身邊好不好?
風,隻是一徑輕柔吹著。
牧楓不知什麼時候,也同跪了下來,慎重地磕了頭說:“謝謝。我們以後會常來看你們。”他擺好祭品,將一束白菊放在碑前,又磕過頭,才扶著我站起來。
奶奶,卻在望著那一片碑前開得盛豔的野白菊出神,半晌才說:“你最愛白菊,我種植了它們陪著你,讓你可以在天堂與他一道賞花,不寂寞。”
我聽得黯然,原來,白菊是媽媽喜歡的花呀。人淡如菊,照片上的她,也正是這樣恬淡而可親。可惜,我的記憶裏,卻從未見過她在世時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