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湖也不是沒有考慮過自己現在這個身份的特殊性,似乎不太為人待見,跟人貿貿然這麼走說不定會有生命危險,可是她現在完全有一種腳步踏不到實地的感覺,對於生命的危機感就沒有那麼強烈,於是隻是稍一遲疑,就跟在他身後跨出了柴門。
站在田間,看著那些綠意盎然的青青麥苗和辛勤耕作的農人,緋湖幾乎難忍淚意,她從來不是如此感性的人,但是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實在匪夷所思,令一向冷靜的她都六神無主。
陌生的時空,完全不認識、對她心存敬畏的人們,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一切的一切都顛覆了她十九年來根深蒂固的世界觀,也讓她第一次開始懷疑科學的真實性。
唯一帶給她熟悉感覺的,就是這一片土地和蔓延到青山腳下的農作物。炊煙已經開始升起,聯係著大地與天空,和著在某一家呼兒喚女的聲音,平和而安詳。
“這樣‘安居樂業’不是很好嗎?”先生負著手望著遠處,似乎在自言自語。
緋湖吃不透他要表達的意思,誰對這樣的生活表達了反對意見嗎?因此她隻能選擇沉默。這時候遠遠傳來鈴鐺呼叫她的聲音,緋湖隻得朝他點了點頭,轉身往鈴鐺的方向走去。
有笛聲在背後響起,空寂悠揚。
“鈴鐺,那位先生叫什麼名字?”緋湖問。
“回稟公主,先生姓裴,名景。”鈴鐺小心翼翼的為她挽著頭發,細心挑選著合適的發簪。
緋湖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還是不太能適應這樣美麗的臉龐啊。
“公主……明日還要向程老頭邀戰嗎……”鈴鐺好像一提到這個姓程的人就心驚膽戰,不知道是怕他還是怕自己。
緋湖愣住了,自己力氣比從前是大了不少,搬個桌子什麼的輕而易舉,可是這不代表就能和人去戰鬥了,她可是對武藝完全一竅不通。
“……明日是……頭七,不去了。”她能想到的隻有這個理由,雖然已經弄清楚日前去世的烏雲城的大當家是她最親的人,但是由於不知道對他的慣稱,因此也就含混帶了過去。
這位已逝的大當家看來相當的得人心,鈴鐺的眼眶又紅了,手上的動作也放緩了,喃喃的道:“大當家果然沒有白疼公主一場,公主從前連高燒都會去應戰的,七年了,隻有這一次是例外……大當家,您走得太早了……”
眼見她要嚎啕大哭,緋湖隻能沉默的盯著她,好在鈴鐺很快發現了她的眼神,悚然一驚,連聲告罪,退了出去。
緋湖苦笑了一聲,自己的眼神何時這般有殺傷力了?從前她就算是發怒,再怎麼用力瞪希達,那丫頭都不會害怕一絲一毫,該皮的時候照樣皮,該鬧的時候照樣鬧。
一個明明不是在皇宮,卻被人敬稱為“公主”的大小姐,一個有自辦的學堂、有廣闊的田地、有練兵場和每日操練的士兵的“烏雲城”……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緋湖發現想要從那些見了她就好像見了鬼一樣的下人身上問出什麼是不可能的了,他們通常是一麵對她就開始失去語言功能——所以她決定出去走走。
而且,在內心深處,她對於占用的這個身體,也有一絲的內疚,這個公主本人到了哪裏呢?是和她交換了靈魂,還是變成了一縷遊魂?她“生前”最大的願望似乎就是要打敗那個程姓老頭,若能做到的話,就盡力幫她達成願望吧……也算,對借用了她身體的一點補償。
緋湖打算頭七過後再下山,這一天她最好還是不要缺席的好。
這是她第一次踏進靈堂,雖然就她這個新鮮靈魂來說,和死者是素昧平生,但是她還是恭恭敬敬的拈香行了大禮。
叩拜之後,這才抬頭仔細打量這個房間。
靈幡等都已經撤去,靈堂顯得空曠而冷寂,清晨的光透過窗欞的格子投在地板上,斑斕得像浮著一層霧氣。一個簇新的牌位在長明燈的火光中或明或暗,拉出一段長長的影子。緋湖默默的記下了牌位上的幾個字,打算出去再弄清楚這到底是什麼字——她總不好連這個最親的人的名字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