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見天師,坐還未定,老爺就把個前程的事,細講一番。天師道:“貧道心上也在籌度,不得個長策。”王爺道:“煩天師問一個卜何如?”天師道:“卜雖決疑,我和你疑已深矣,非卜所能決。貧道有一個八門神數,姑容明早看下,或吉或凶,專來奉稟。”王爺道:“怎叫做八門神數?”天師道:“先把八門排下在玉皇閣上,次後奏一道牒文,達知玉帝,懇問前程。玉帝發落下來,就下在那個門上:下在吉門上,則吉;下在凶門上,則凶。這叫做八門神數。”王爺道:“這個是好。玉帝是萬神宗,禍福無差,明早專候。”
二位元帥到了明日早上,東方才白,曙色朦朧,天師已自來到了中軍帳上,二位元帥說道:“好早也!凶吉何如?”天師出口就說道:“凶多吉少。”二位立時吃了一驚,連忙的問道:“怎見得凶多吉少?”天師道:“牒文竟照驚門上落下來,未及落地之時,複往死門上撞將去。幸喜得還是景門擋住,看還有可救。死而後救,這卻不是凶多吉少麼?”王爺道:“來了這些年數,征了這些國數,以學生愚見,不如回去罷。”三寶老爺說道:“非我不肯回去,怎奈傳璽不曾得來。原日白象馱璽陷入西番,正在這個西洋地麵。”天師道:“這如今事在兩難,不如去問國師一聲。”老爺道:“咱兩個正要去問他。”見了國師,又把前程的事,細說一遍,都說道要國師做個主張,國師道:“阿彌陀佛!三軍之命,懸天一帥,行止都在元帥身上。貧僧怎麼有個主張?”三寶老爺道:“非咱不肯前進。隻是天師牒上凶多吉少,因此上就沒有了主張。”國師道:“若有甚麼凶吉事,這個一則天師,一則貧僧,還須一定要逢凶化吉,轉禍成祥。”二位元帥大喜,說道:“若能夠逢凶化吉,轉禍成祥,憑他甚麼陰司鬼國,也走他一遭。”雲穀站在一邊說道:“前唐狀元倒不是走到鬼國裏麵去了?前麵是個鬼國也未可知。”後來果真的走到陰司鬼國,這幾句話豈不是人心之靈,偶合如此!
二位元帥得了天師之數,本是一憂;得了國師之言,又成一喜,放心大膽,一任前去。又去了兩個多月,先前朝頭有日色,晚頭有星辰,雖沒有了紅紗燈,也還有些方向可考。到了這兩個月之後,陰雲慘慘,野霧漫漫,就像中朝冬月間的霧露天氣,隻聽見個聲氣。這個時候,不由你不行。掌定了舵,前麵還是直西,若左了些,便不知道是哪裏;右了些,也不知道是哪裏。再加個轉過身,越發不知去向,哪敢轉過身來?
兢兢業業,又走了一個多月。隻見前哨船撞著在個黃草陡崖下。藍旗官報到中軍帳,元帥道:“既有陡崖,一定是個國土。且住下船,再作區處。”即時傳令,大小寶船一齊收住。這時候,正是:雲暗不知天早晚,雪深難辨路高低。一會兒烏雲陡暗,對麵不見人,伸手不見掌,想是夜得來了。過了一夜之時,又有些朦朦的亮,想是天明了。二位元帥坐在中軍帳上,傳令夜不收上岸去打探。夜不收不敢去。老爺道:“著王明去。”王明道:“天涯海角都是人走的,怕它甚麼霧露朦朧!”一手拿著隱身草,一手一口戒手刀,曳開步來就走。走到十數裏路上,天又亮了些。再走,又走到十數多裏路上,天又亮了些。再又走,走到十數多裏路上,天愈加亮淨了。雖則有些煙雨霏霏,也隻當得個深秋的景象,不是頭前那樣黑葳葳的意思。王明道:“這莫非又是我王明造化來!棄暗投明,天公有意。”
畢竟不知造化還是何如,天意還是何如,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