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湘雲相視一笑,湘雲若有所思,埋下頭道:“好像一個人。”
黛玉不語,紫娟正為黛玉、湘雲遞上王府丫環送來的茶水、點心,聽了湘雲的話笑道:“像那個薛姨娘,不過薛姨娘總是把事情說得很高深、很複雜,讓你望而卻步,越來越佩服她的學問多。”
水漪忽道:“是不是她想顯示自己呢。”
人說童言無忌,有時兒童無心的話,才是最真的。
湘雲凝神自思,水漣道:“不管它,來看看我們的風鈴。”
“好!”清脆的笑聲,水漪的小手提起一串風鈴,揚起臉,黛玉也看過去,絹扇張開,扇上遠山綠水,綠水飛瀑如綠珠,風聲吹來,叮叮當當,悠揚悅耳,水漣黑亮的雙眸中透著欣喜,開心的搖著風鈴。
清風貫袖,戲舞碎玉,清零的韻音流暢在指尖,飄逸在裙邊,黛玉麵上漾出會心的笑容,心底的陰霾雲霧散去,心境似這自然的旋律般開朗了。
“好美,”一個陌生的聲音,輕而隨意。“好純的靈美,鈴聲如詩。若在江南,煙鎖湖堤柳的早春,這一串風鈴便可搖碎了沉沉的睡意。”短短的言語,似身心滲透在江南水墨畫中,淺淺的湖,靜靜的水。
聽見陌生的聲音,黛玉回身欲走,卻是水漣、水漪興奮地跳著,仰頭循聲大叫:“璟庭哥哥!璟庭哥哥!我知道你在那裏,你快出來。”
黛玉拉了湘雲往回走,卻不料,“嘩啦”一響,一白衣男子從院中參天樹上翻身而下,舒展的動作,伴著隨風而落的紛紛碧葉,似夢中的亦真亦幻,如眾星捧月般緩緩降臨,恰落到黛玉麵前。
突然眼前有人飄落,黛玉猝不及防,略一愣,方才的每一秒都停頓,每一刻都凝結,他一襲白衣,神采飄飄,笑意燦如陽光,一絲柔,一絲剛毅,黛玉心中一陣恍惚,如此骨骼清奇,非入俗流,這等熟悉,莫非曾相識?
他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便定在那裏,神思飄遠:這份似水輕柔,多少次夢裏相隨,依稀是稚嫩容顏。
她的心顫,他的心驚。
她是她麼?燭光微搖,時光飛逝,她的氣質神情、容貌,夢裏魂牽的笑顏,終於在踏遍山水後重現。
魂繞心顫,夢複若年。
黛玉回神,見他雙目炯炯直視自己,臉現惱意,以袖遮麵,回身便走,轉身的刹那,璟庭眼前又閃過那一抹紅光。
水漪擁上去抱著璟庭道:“璟庭哥哥,你又在樹上練功了,你教教我們吧。”說著兩眼放光。
水漣拉住黛玉道:“神仙姐姐,你看我們學飛!”
黛玉有些為難,水漣搖著黛玉的手道:“他不是外人啦,他是我們的璟庭哥哥。”璟庭輕鬆一笑,水漣拉著黛玉、湘雲在涼亭中坐下,黛玉對水漣莞爾一笑。
璟庭尋了一低樹,見璟庭輕輕一躍便坐上了樹梢,向樹下二人招手,水漣、水漪也急的蹦了幾蹦,想飛身上樹,卻笨笨的摔在地上。兩個機靈鬼一賭氣,輕輕巧巧的爬上了樹,璟庭老神在在的等著水漣意料之中似的滾下來,草地鬆軟,樹亦不高,水漣無礙,湘雲大笑,黛玉的心卻一提,慌忙站起來欲前去看,卻見水漣一骨碌爬起來又淘氣的爬上了樹,黛玉心情隨之輕鬆,宛然一笑,這場景,似乎很熟悉。黛玉不由牽出記億,他是他,那個從樹上掉下的男孩。心中偷笑,怎麼再見他,還是從樹上下來,還好這次不是滾下來。
原來那璟庭長黛玉四歲,雲上璟庭幼時便已鳳表龍姿,人見人愛,卻異常聰明頑皮,舞槍弄棒,無所不能,滿腦子古怪想法,桀驁不馴,露出王者之風,唯難得安靜,不喜讀書,他父母常常頭痛,對他嚴加管教,千般手段用盡,他卻毫無收斂之跡,令與他相處之人惱也不是,恨也不是。五歲時遇一雲遊和尚言道:“姑蘇白雲寺是轉機。”父母便帶他到白雲寺禮佛,卻多年不遇,心中便對和尚之言起疑,沒了信心。
九歲那年,父母又帶他來至山清水秀的白雲寺,他父母在寺中拜佛,他在院中樹上四下張望,忽見一小女童,迎著陽光進寺,身上似暈著光環,他一失神,跌下樹來,女童見有人滾到自己身前來,伸出嫩嫩的小手去拉他起來,清清脆脆地問他傷到沒有。他如遭雷擊般望著那女童,仿佛千百年來,隻等著與她相逢。他的頭腦不再混沌,目光轉為清澈,那女童是五歲的黛玉,與林家仆人進寺來為父母祈福,小黛玉粉雕玉琢般,嫩得出水的肌膚,軟軟的小身子,弱不禁風的樣子,他身不由己跟在黛玉身後,聽著她嬌甜婉轉的聲音,在佛前訴說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