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垂下睫毛,靜了片刻,仰頭笑道:“林姑娘做事也不說一聲,害得我們耽誤了好些時候。”
這時門外吵嚷聲,一中年女子如飛跑進來,身後一仆人追著,罵著。
王夫人喝道:“什麼人,你們做什麼的,也不攔著她,讓她進來。”
仆人委屈道:“回太太,人都在這裏呢,外麵哪還有人?”
此女子花白頭發,一身緇衣,抬頭看見寶釵,不由激動不已,指著寶釵說不出話來。
王夫人擺手道:“快先讓她下去,好好招待,等這裏完事了,再細問。”
幾個人女人上來,扭著她把她帶了下去。
這一鬧,寶釵緩了口氣,又轉向賈母,說道:“我還件舉措,要老太太的首肯,我搬出園子前,曾和太太說過,太太這邊曆年皆遇不遂心的事故,那園子也太大,開銷最大,一時照顧不到,皆有關係。據我看,園裏這一項費用也竟可以免的。大嫂子、三妹妹、四妹妹她們自是沒得說,若能搬了這園子,府裏定是能省下不少開銷,卻隻是我的粗見,林妹妹要搬出來,還得請你定奪。”說罷精光轉向似睡非睡的賈母。
賈母嗬嗬含笑,目光呆滯,點頭道:“好,你是說把娘娘省親的園子還給你林妹妹,嗯,是該把園子交還給你妹妹了。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就我這老婆子蒙在鼓裏,這園子呢,本也是用她的錢蓋的。讓你婆婆把園子的地契拿來,改成你妹妹的名。還是你明理。”
垂首而立的人們心中一震,寶釵與王夫人臉色一變,王夫人冷著臉道:“老太太是糊塗了,這是從何講起?寶玉姨娘不是說把園子給林姑娘,而是請她搬出來。”
王夫人哀聲道:“我也是不想為難大姑娘,在園子裏住得好好的,還要勞頓一番。可這府裏難啊,大姑娘將就將就,聽從的薛姨娘的意見吧,薛姨娘的主張也是為賈府好。”
賈母搖著銀白的頭道:“那怎麼成,要讓林丫頭搬出來,先把錢還了再說。”
寶釵道:“老太太,這話從何說起?”
賈母一反方才的昏饋,立了精神道:“你們娘幾們心裏有數,是要我把前情都說出來嗎?”
王夫人與寶釵麵麵相覷。
賈母對鴛鴦道:“去請老爺與寶玉來。”
書房裏請來賈政與寶玉,二人早知了緣由,賈政疑道:“修園子的事與外甥女有什麼關係?蓋園子的錢不是賈府的嗎?太太出了份,原也是有的。那是她王家帶來的,為這樣我才同意她姨娘家長住府裏的,終究我們欠了人家。”
賈母捂著嘴癡癡地笑個不住,笑了片刻道:“對,蓋園子的錢的的確確是你妹丈的家產,給了她王家一部分,也分了些給她姨太太。你外甥女從來也不提這事。她們就當沒這事了嗎?大家都在這裏,今天就把這事情擺個清楚明白。看看我的玉兒是不是一無所有投奔了來的。
既然園子開銷大,不如就還給你外甥女,也省得寶玉姨娘要操那麼多心,光府裏的事,就夠她忙的。”
硬撐到底,不能脫口,不然這園子就落了她人之手,王夫人冷著臉道:“老太太糊塗了,如何說蓋園子的錢是林家的?大姑娘在府裏這麼多年,樣樣花銷都是我們自己出的,如今園子又要給她。”心下道:這不是養了個吃人的狼麼?
黛玉心裏一驚。
王夫人尖著聲音又道:“不是我賈府的錢,能讓她整日打扮得狐媚子似的,一心勾著寶玉,讓寶玉夫妻不和?”終於忍不住,把心裏的話不經大腦說了出來,完會忘記了顧忌。
黛玉眼裏蓄了淚水,身子顫抖,揚著聲音道:“怎麼樣樣花銷你都要出?我且問你,我林家的財產你弄到哪裏去了?我父母的玉蝴蝶你送到哪裏去了,這麼多年來你明的暗的也不知拿了我多少!”
王夫人鎮靜下來道:“無憑無據的,你憑什麼認為說我貪了你的家產?”
黛玉穩了心神,也提了聲音道:“我父親的遺書尚在,還有些當日的交易帳目,經手人璉二哥按了手印,要我拿出來與你當麵對質嗎?”
聽聞書信,王夫人心中一震,想到房中林海的書信。
語蓉便道:“林老爺給老太太的家書,在太太房中收著呢,要不要我也拿過來呢?”
賈政心中起疑,便道:“你去取來,這賤妾竟私藏妹丈的信件,有私吞了外甥女的家產,我不會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