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我們來打個比方。
比方說,職業玩家和打架高手打了起來。
或者說是著名高校棒球部的王牌和著名劇團的招牌女星、學年榜首的秀才和新銳的搞笑藝人、搭訕達人和正宗基佬、棋手和騎士、聲優和英雄,他們打了起來。
哪邊會贏?
真人PK的話打架高手就會贏的吧。打DOTA、CS的話職業玩家就會贏的吧。
這是了然在目,不言自明,確確實實,理所當然的事情。
那麼,這兩者誰更加出色呢?
誰更加,強呢?
碰到這個疑問的時候,中了名為「平等」的毒的人們,就會露出一臉苦相了吧。
無所謂兩邊誰水平高,誰水平低。大家都不一樣,大家都很出色。誰都是特別的Only
One。
去你媽的!
八麵玲瓏的意見。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話語。既非穿腸毒藥亦非濟世良方的思想。誰都傷害不了的同時,誰也都拯救不了。
討厭死了,某人恨恨地說。
我相信我自己的價值。而且,這價值必定有優劣。想要一決雌雄。就我和那家夥。到底誰更出色。想要弄得一清二楚。在這個世界上的,自己的位置。
永不厭倦的向上心。比別人站得更高,向前,向尖端前進的欲望。差別和,優越和,劣等。胸懷如此醜惡的人們的決鬥——
「決不墮落而生!毋寧拚搏而死!窮究己身,化身為星!」
擁擠在會場中的一萬名觀眾,呼應著主持人的煽動攥拳舉起。
大地鳴動般歡聲雷動,鼓掌和跺地的聲音、口哨聲和尖叫聲充滿著一片黑的武道館。被歡聲震動起來的空氣打起了漩渦,熱烈得好像劃根火柴就能引爆一般。
從高高的天井上投下了厚重的光束。是探照燈。燈光照亮了設置在武道館中央的擂台,特別突出了對峙著的二人。
一邊是身高達到一百九十公分的大個子。套著潔白空手道服的身體肌肉發達,手臂身體脖子粗壯結實,就連吼著“押忍!”回應觀眾時的表情都很目中無人。
另一邊是軟乎乎的毛毯。
那是一塊絨毛長長的,駝色的,看這就很暖和的毛毯的團塊。中間鼓起了小孩子大小的一塊。時不時地,還會悉悉索索地動動。
「諸位,請保持肅靜!」
站在場中央的主持人舉起了右手,讓場內如潮的湧動平靜下來。
「現在,將舉行吾等禦神星學院引以為豪的『禦神星排位戰』的新生歡迎表演戰。首先請允許我介紹雙方選手。東,新生代表?高等部新一年級?荒木正兒!」
名叫正兒的高大男生笑得露出潔白的牙齒高舉起雙手。裹了繃帶的拳頭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荒木在去年的禦神星市空手道選手權大賽中學組獲得優勝。現在誌得意滿地參戰排位戰來了。目標當然是第一。是會說戰鬥之前考慮輸掉什麼的難道是白癡嗎的充滿鬥誌的好男兒!」
觀眾中發出了「噢噢——」的歡呼聲。正兒理所當然地挺起胸膛。
「接下來是西方,在校生代表?去年度排位戰第十位,高等部新二年?更級毛布!介紹就省略了。如大家所見正在絕讚家裏蹲中」
毛毯隻是稍微動了動。
雖然就隻有這麼一點兒反應,觀眾們的反應和荒木正兒那會兒根本沒法比。半數以上的人都站了起來,聲援聲山呼海嘯地湧上擂台。主持人連連叫了三聲「肅靜!」都沒有安靜下來。
「雖然說是表演賽,這也是真正的正式排位戰。荒木獲勝的話就能夠奪得更級的排名,不過如果輸掉的話就必須聽從更級的『星之令』。這也和正式戰一樣」
主持人用手招呼雙方來到場地中央。正兒點點頭,走了過去。但是毛毯沒有反應。一動都沒有動。
正兒像是在俯視著毛毯似的站著,說,
「更級學姐,能見你一麵真是光榮」
毛毯不發一言。
「您『Diamond?家裏蹲』的大名在我們中學都有所耳聞呢。聽說您出席日數很危險的,能夠升級實在可喜可賀呢」
雖然用詞很恭敬,語氣卻越來越諷刺。
「戰鬥之前先握個手怎麼樣。被揍得遍體鱗傷之後再握手也不成體統。如果是力量差距很大的對手的話我雖然能手下留情,但麵對第十名的話……」
「煩洗了」
有聲音從毛毯裏麵冒出來。
「現在,我正忙著。該選比安卡呢,還是該選弗蘿拉呢」
「……哈?」
「雖然也有認為弗蘿拉有備胎所以甩了也沒有關係的人在,但我認為不是這樣。但是如果甩了比安卡的話,一起在城中冒險的那段回憶好像就會變成很苦澀的回憶了。我才表這樣」
「哈啊。您在說什麼呢?」
忽然從毛毯裏麵生出來一隻手臂。和正兒粗壯的胳膊根本比不了,是一隻纖細的手臂。
在楓葉般嬌小玲瓏的手中,握著一個粉紅色的攜帶遊戲機。
「DQ5」(譯注:勇者鬥惡龍5)
隨著如此憮然的一句話,手臂又收回去了。
正兒沉默了。
會場的空氣忽然跌到了冰點,觀眾們一下子安靜了。
正兒用手刀砸落了主持人問他有什麼回應而遞來的話筒。
「那麼,我就讓你變成躺一輩子的家裏蹲好了」
一看到正兒的太陽穴上青筋突起,主持人立刻做出判斷。
「那麼開始吧!在星的指引下,散發出最璀璨的光芒吧!」
戰鬥開始了。
「哇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正兒高高舉起手刀。那手就像是套了兩層橡膠手套般粗壯。伴隨著仿佛能震動擂台的怒吼聲,他用手刀砸向了毛毯。砸、砸、再砸。踢。踢踢踢。用就像是在表演一般鮮明的動作,不斷地施加打擊。向著毛毯。
毛毯它。
悉悉索索地,動了起來。
豎起耳朵仔細聽的話,還能聽到些微的「鏘鏘拉~」的遊戲背景音樂。
「怎…怎、怎麼回事啊,這是」
正兒氣喘籲籲地嘀咕著。
「怎麼回事啊,這到底是!」
從他的拳頭上滴下了鮮血。肌肉翻卷起來的手指向著奇怪的方向扭曲著。盡管纏緊了繃帶,皮膚還是破了露出裏麵粉紅色的肉來。
明明隻是,在毆打軟乎乎的毛毯啊。
裹在毛毯裏麵的,明明應該是比自己小好幾圈的女孩子啊。
然而。從手腳上傳來的感觸卻是,「岩石」。
「已經,結束了?」
毛毯裏麵傳來了不耐煩的聲音。
「那麼,這場算打平怎麼樣?我對這場勝負一點都提不起勁來啊。都是聽說了參加就能升級才老大不情願來的耶。真是的,表演賽照理說明明是第一位參加的耶。都怪沙良瑞貴變成那副德性了」
正兒向後一躍拉開了距離,開始在毛毯周圍轉圈子。就算仔細地觀察,毛毯果然還是毛毯。要找弱點的話看起來也全部都是弱點。
「不行啦不行。就算是一年級的菜鳥,應該也能理解排位戰的構造的吧?」
從毛毯裏麵傳出了犯困的聲音。
「你空手道幾段?雖然不大清楚但是大概有二段?那麼我就有家裏蹲一百段左右了吧。這『等級』的差距,就是『雷涅西庫爾』光輝的差距喲。你看」
從毛毯裏突然伸出來一隻右手。戴在小指上的三星戒指散發著白色的光芒。那光芒就如同陽光一般眩目,亮到直視的話就連雙眼都會覺得刺痛的地步。
正兒的脖子上掛著一條銀項鏈,上麵果然也釣著一枚三星的戒指。雖然也在散發著白光,但並不是恒星的光輝。那是隻能夠反射陽光的行星的光芒。
「吵死了啊啊!」
正兒漲紅了臉不停地刺拳。一時間血肉飛濺,觀眾中發出了悲鳴聲。
「開毛玩笑啊混蛋!你看不起空手道嗎,啊啊?在你打遊戲時上網時,我這邊可是進行著累到尿血的修行啊!為什麼,區區一個家裏蹲就」
「……哈啊?」
隨著冰冷的聲音,毛毯站了起來。
毛毯深處的雙眼,凝視著停下拳頭向後退去的正兒。
「『區區』一個家裏蹲?你看不起家裏蹲嗎?呐」
觀眾們一起沸騰了起來。好幾個人站了起來,歡呼著毛布的名字。甚至還有「加裏頓大學!」「家裏蹲萬歲!」地,不知道是在加油呢還是在起哄的聲浪。
「在你劈瓦片開酒瓶的時候,我這邊可是吃了睡睡了吃喲。從中二開始的三年間,我一天不差地滾來滾去滾來滾去!比起你耗費在空手道上的熱情,我的熱情更高一等。跟你賭都行」
「什、什麼熱情啊」
更級毛布脫下毛毯,露出了廬山真麵目。
她身穿一件繡了很多花邊的,粉紅色的可愛睡袍。長長的頭發亂糟糟的,大大的眼睛朦朦朧朧的就隻有睡意,左手上卻牢牢地握著遊戲機。
她抬眼瞪了正兒一眼,比了個V字。
「宅在房間裏一步都不出來的熱情」
「哪有這種熱情啊啊啊啊!」
向著著怒火中燒飛撲而來的正兒,毛布把毛毯罩在他的頭上。
「有的喲,在禦神星」
正兒雖然想把毛毯扔掉,但突然脖子向後一仰雙膝跪地,下巴被人狠揍了一拳。
揍他的不是毛布。
「怎麼樣,挨到自己拳頭的心情。是不是超痛的?我不知道就是了」
向著在毛毯中痛苦翻滾著的正兒,看不見的拳頭一個個地打了上去。靠著空手道鍛煉出來的「受身」之類的一點兒用場都派不上。因為從正兒的頭上把整個人都罩住的毛毯表麵,凹下去了一個個拳打或者腳踢的形狀,向著裏麵的正兒施加著攻擊。
「你做得到嗎?被這樣子打還能一直家裏蹲。做得到的話就算你贏——啊,不行的吧」
正兒的龐大身體搖晃著,仰麵朝天倒了下去。從毛毯中露出來的臉上滿是鼻血又青一塊紫一塊的,順便還翻著白眼。
主持人很快跑上前來,抓住正兒的手和他說話。沒有反應。主持人一放開他的手,正兒沾滿血的手就無力地落在了擂台上。
「勝負已分,勝負已分,勝負已分——!」
爆發出了好像能把武道館的天花板都掀飛掉的歡呼聲。現在還坐著的觀眾已經一個都沒有了。所有人都舉起了拳頭,激烈地拍著手,盛讚著更級毛布的勝利。
毛布搖搖晃晃地走到毛毯邊把它撿了起來,又像是老樣子把它蓋在了頭上。主持人說著「請發表勝利感言」遞上的話筒也無視掉了。但是觀眾們卻沒有冷靜下來。不停地歡呼著。
過了一會兒,毛布突然從毛毯中冒出了腦袋,嘴唇抿成了へ字型瞪著觀眾們。
她瞥了一眼被擔架抬下去的正兒,鼻中發出一聲冷哼。
「比起你的空手道來,去媽媽門前哭鼻子還更有用啦」
——神馬啊這是。
連動蓮也在觀眾席的最前排,把前前後後都看在了眼裏。
感想的話,一句「神馬啊這是」就已經全囊括進去了。不但擂台上展開的荒誕無稽又不可思議的戰鬥是那副德性,觀眾的狂熱也已經到了異次元,異空間的地步了。與自己所知道的世界相去甚遠的,在另一套價值體係下創造出來的世界,現在就在自己的眼前展開。
蓮也深感不安。和瑞貴分別已經過去一年了。雖然後天四月五日就要轉入禦神星學院的高等部二年就讀了,但自己真的能習慣嗎。隻是因為瑞貴在這所學校這樣的理由就來到這裏說不定太草率了。
這「禦神星排位戰」到底是什麼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