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朝建朝至今已有三十二個年頭了,在當今聖上的鐵腕措施下,力壓群臣硬是在先帝駕崩不到一年內在帝國版圖上多加了一個京畿道出來。國家就那麼大,京師的勢力範圍擴充,自然倒黴的就是向來不被看好的西山道,以至於這次西山三郡中大碑郡內素有塞外江南之稱的祁連山都被削了小半個去。雖然變來變去天下還是李家的,不過當今聖上無疑實在向天下傳遞一個信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隻要老子願意,沒什麼是改變不了的。我們今天要講的故事就發生在這西山道境內。西山道有三郡,從東往西依次為大碑郡,漠北郡和赤山郡,其中單漠北郡一郡之轄就有大半個泰山道那麼大。赤山又名火焰山,方圓百裏皆為赤土,赤山郡也是因此得名。往常人跡罕至的赤山邊緣今兒卻熱鬧非凡,雖不致人山人海,但這事兒的正主也確實有讓人數本就不多的赤山郡萬人空巷的資本。來的是大乾朝二公主的和親隊伍,其實和親著實犯不上什麼光彩事,赤山也不是都不要帝國臉皮的主兒,不過怎奈何二公主有京師第一牡丹之譽,而且最誇張的是單於隻是在朝宴時輕輕一暼回國後竟思念成疾。草原女子多風霜磨礪,上等佳人不說沒有,但往往都隨時間消散而去,當然誰也說不定單於是抱著妻不如妾,妾不如妓的心思。相傳一路上公主都沒露過麵,但兩國衛隊交接就在這赤山境內,再往西就出了咱大乾朝嘍,公主您這都不會不出麵留戀一下故土吧,窮山僻壤出刁民,赤山人民就刁鑽的選擇了這個無懈可擊的時辰。車隊在赤山腳下放慢了節奏,最後竟然停了下來,這著實讓山兩邊看熱鬧的人惱火不已,又不是春秋觀賞佳季,這冬至都過去好些天了,您老人家能不能快點,沒看旁邊那位仁兄光想一睹您傾城容顏回去好數落數落自己娘們冷的連尿了自己一褲襠都不曉得,現在知覺也晚啦,凍成冰坨坨了都。看熱鬧的居多,不過明事理的還是大有人在的,赤山靖州的一個私塾老先生向旁邊不明所以的圍觀群眾解釋道:“看到抬屏風的那幾個壯婦人沒有,咱公主是要借出恭再品味一下咱大乾朝的大好河山哦,草原什麼樣子老朽沒見過,但定是不如咱大乾朝好的,要不然年年冬天跟要了命的到咱這搶吃搶喝的幹啥,就盼著二公主這一去啊,好歹消停幾年。”老人後麵幾句感歎周圍人都自動過濾掉了,啥出恭,解手就是了唄,就是不知公主屁股蛋子和自己婆娘一不一樣,莫非這也分三六九等?不行,回去今晚還得好好研究一下。西北多黃沙,晝夜溫差極大,三伏天圍著火爐吃西瓜都是常事,更不用說這寒冬臘月,公主如廁將近半個時辰了,沒見著日頭都落下去半個之多,不會出了啥意外吧,別的不說,那位冰坨坨仁兄剛剛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往山坡下滾,估摸著是凍暈了,還好身邊站了一個練家子,及時拉了一把。這下好了,命根子要是凍得不好使,回去又得抬不起頭了。按大乾律,公主的待遇是距離車隊兩裏,健婦四人,不過由於這次非同一般,禮部尚書和兵部尚書一合計,幹脆多加一裏,算是給足了那群蠻子麵子。別小看這一裏,當年先帝出巡不過是三裏半,其中的裏是指從出恭地點到車隊方圓三裏,方圓三裏比方圓兩裏多的可不止那字麵上的一裏之差,其中要多部多少暗樁,多少斥候都隻有這群老不死的才清楚。而且就為了這一裏,戶部侍郎差點擼袖子上了,小朝會上那一句折騰別人婆娘還說自己腰疼現在在京師毫無疑問是被奉為圭臬,但由於當今聖上同意,戶部還是老老實實拿錢,不過暗中使絆子肯定少不了的。問題,就出在這絆子上。此時兩國車隊還距大約二十裏,隻要過了這二十裏,公主是死是活就跟大乾這邊沒關係了,但沒想到變數就出在這最後關頭,公主不見了!隨親的最高官職是禮部左侍郎劉元峰,是那位一句罵言名滿京師戶部左侍郎的同胞兄長,大乾朝以左為尊,故在寸土寸金三尺坊內的劉府又被百官戲稱為二左侍郎宅。說實話自有史記載,大大小小和親不下十餘次,但說被劫持的,還真沒有。劉侍郎如今可真是一個頭兩個大,這事要是處理不好別說頭頂烏紗帽了,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問題。深吸一口氣,越是現在的時刻越不能慌亂,劉侍郎浸淫官場十餘年這點功力還是有的。喚來幾個聽到消息還在呆滯中的官員,收起隱藏很好的眼中一閃而逝的鄙夷,有條不紊的命令道:“封鎖消息,按原規矩把公主轎子送回來,記住不能出一點差錯;第二,派人八百裏疾奏將消息稟告聖上;第三,將保護公主的暗樁都撒出去,以一切手段搜尋公主;第四,繼續起航,到了邊境我自由方法應對那群蠻子,聽明白了沒有!”劉侍郎最後一句故意提了提嗓音。既提醒提醒別人,也清醒清醒自己,說破無毒,命令吩咐下去,緊張感也消失許多。有了主心骨事情就好辦了許多,該擎旌的擎旌,該嗩呐的嗩呐,除了幾個管事的大冬天腦門上不合時宜出現的細密的汗珠以外似乎都與往常一般無二。不過隨著和親隊伍繼續啟程山邊上看熱鬧的人群轟然炸了鍋,惋惜沒見到天人之姿的,憤恨公主蛇蠍心腸的比比皆是,全然不知在那人群後方一抹黑影一閃而逝。史書記載赤山郡一帶就是原樓蘭古國的遺址,所以無論戰時戰後都有不少古董販子都過來撿漏,好在近些年赤山郡來了個幾個還算不錯的太守情況才不那麼猖獗,元河東就是這幾位中現任的一位,在這不大不小的赤山也算混的風生水起。元家是山東大族,太祖起兵反前朝就是借的山東門閥的勢,如今算是烏鴉反哺當初的承諾一分沒少全給了山東貴族,胸襟魄力可見一斑,這西山道太守之位就是元家應得的。太守府是兩進的院子,前院是公事之所,後院則為太守日常起居的場所,元太守現在就站在這前後院的交界處,手裏拿著的正是劉元峰送來的密信。算起來元河東和劉元峰還是同屆的進士,不過劉侍郎是寒門出身所以也沒過多交集,這些從密信中就能端詳一二。密信寫的很官場化,所謂的官場化就是話是傳給你了,但意識形態表達的非常模糊,就像元河東手中的這封信一樣,如何站隊根本不清楚,官場上一點小漣漪都往往能引起新一輪的洗牌,別說如今這個可以壓死人的滔天大浪。從前院步到後院再從後院步到前院這已經是第四個來回了元太守還是沒能想出法子來,最主要的是這事不能告與別人知曉,密信上明明白白寫清楚了凡查明泄露機密者不論職位大小一律格殺勿論。元家做的是西域到大乾的香料和皮毛藥材生意,照理說邊疆無戰事對元家應該更有利,但誰都知道戰爭財發的更容易一些。當然追根溯源還是大興城那邊態度沒亮出來,雪中送炭還是火上澆油這時往往都是一念之差,不過誰讓事情還沒發展到要死要活的地步,所以還是明哲保身比較好,以不變應萬變,大不了頂個失察的名頭。元河東停止踱步,皺著眉頭尋思尋思還有兩年就可以致仕還鄉了,新進門的一房小妾前不久剛給自己生個帶把的娃娃,忙活一輩子了,想那麼多糟心事幹嘛,是時候為自己考慮點兒。元太守算是想明白了,除非家族來旨意,否則打死穩坐釣魚台,你們愛咋地咋地。山雨欲來風滿樓,歌舞池畔君莫愁,閨中簾起簾又落,悔教夫婿覓封侯。納蘭錯的這首《釵頭鳳》在餘慶元年冬天紅遍大乾南北,詩的第一句此時倒也頗為應景。馬蹄從赤帝城到大興宮除了換馬片刻未曾停歇,巧的是皚皚白雪也從西而來直撲京師。好一個馬蹄踏染猩紅雪,炎炎烽火映河山啊。餘慶元年,看來注定餘不了喜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