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慕容祝十四歲。他花了很多時間,想了很多辦法,來自暴自棄,想引起父皇的注意,可是都沒有成功。
一個說不上記號來的日子,他窮極無聊,便甩開了侍衛一個人在街頭閑晃。人來人往的街頭,他卻覺得這世上隻有他一個人那般。那些人聲,那一個個穿著各式各樣衣服的人,
仿佛都是平的,扁的,貼著他的耳朵擦過去,又或者是被他踩在腳底下走過去,沒有絲毫知覺。他不知道他該到哪裏去。
然後他路過一家花樓,卻見裏頭鶯鶯燕燕的一片。
聽說溫柔鄉裏一醉解千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停下了腳步,駐足凝望。
突然之間,一個小小的身軀不知從哪裏撞過來,險些將他撞翻在地。他嚇了一跳,才收回神,就看見一個身穿尋常布衣的小子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拔腿就跑,仿佛身後有人在追一
般。他愣了愣,卻覺得那孩子的一雙眼睛似乎還停在原地,清澈見底的顏色,卻宛如某種強勢的小獸一般警覺。他回過頭,看見那花樓中的姑娘因發現自己在這裏站了許久而要前
來拉客,他調整了一下情緒,然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帶。
空的。
他大驚失色,低頭仔細查找了一遍,終於確定自己的隨身玉佩已經不知去向。前方傳來了騷動聲,似乎是有人撞翻了什麼,引起了爭執。他呆在原地,眨了眨眼,然後拋下已
經走到他身邊的姑娘朝那個方向追了過去。
那個時候,他並不知道如是讓他追到那個少年要怎麼做,他隻是想追上他而已。
那少年警覺的眼眸,一直留在他心底。那眼神中有某種堅決而純粹的東西。他就是被那樣的堅定所蠱惑,他感覺他要的東西就在那裏。
他沒有費多大的力就跑到了那一群人中間,卻見那少年恰恰如泥鰍一般靈活地脫離了這些人的掌控,身子一鑽又跑了。他看了看滿地狼藉,身邊的人一陣罵罵咧咧,他心中卻
升起一絲喜悅。他甚至還從懷裏掏出了一錠銀子,塞到了身邊的人手中,嘴裏說著“對不住”,就推開了身邊的人繼續追了上去。
那少年看起來十歲出頭的模樣,小小的身子,卻跑得極快。他隻不過耽誤了這麼一會,那家夥就跑得幾乎沒了影。到他運起輕功,才好不容易追上他,與他並肩而行。他此時
方才發現這少年的輕功竟然也相當了得。
“誰在追你?”慕容祝跟在他身邊,好奇地問。
那少年沒有回頭看他,隻腳下如飛地左拐右拐,拐過了好幾個巷子:“我是一定要被追回去的,但是被追回去之前,我有想去的地方要去!”
這一聲,中氣十足,卻婉轉如歌。那一年,喧鬧的街頭,並肩飛奔的大風裏,慕容祝這才發現身邊的人是個女兒郎。然後他完全忘掉了那塊玉佩的事。
他側過臉去看她,卻見她雙眉似男兒一般濃厚,一雙琉璃眼兒直視著前方,似乎不為任何事情所動。從額頭到鼻端,再到她那張緊緊抿著的櫻桃小口,線條竟是十分的玲瓏秀
致。那雙唇雖胭脂不點,也十分堅決地緊抿著,卻,已經顯出了她日後容顏傾城的痕跡。
十四歲的慕容祝壓抑住心底的悸動,隻專心地尋求自己想要的答案:“為什麼一定要去?”
為什麼,這般堅決……
“哪有什麼為什麼”,少女似乎對他的問題很不屑,照樣頭也不回地在風中大聲喊道,“因為非去不可,我自然就要去!就算受責罰,我也一定要去!”
慕容祝奇怪地問:“受罰不好嗎?”他就是一心想受罰啊……希望父皇像罰大哥一樣罰他啊。那樣,說明父皇是像在乎大哥一樣在乎他的。
到此時,那少年終於又回頭看了他一眼,確切地說,是白了他一眼,一副很受不了他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