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鏡曆五百七十九年,滄瀾國出師青木國,伏屍百萬,流血成河,曆史九月有餘,終於在大皇子滄流帶領下攻破青木都城青陵,一舉將青木皇族連根拔除,從此滄瀾一係成為陸上最強統治者,無人再敢觸其逆鱗。
【一】
鏡曆五百七十九年八月二十五日,青陵。
“殺——!”“為了滄瀾!為了死去的弟兄!為了明日的榮耀與輝煌!衝啊——!”“上啊——!”兩軍混戰,嘶聲震天,戰士們的雙眼已經被蒙上了血紅,看不清眼前人的麵目,隻有緊握著手中蜂鳴不斷的利刃長刀,斬落麵前每一個奮不顧身的障礙!
“轟——!”終於,城,破了。
滄瀾士兵潮水一般湧入,卻不做停留,直取城中最核心的富麗宮殿一帶,那裏已經集結了青木王朝最精銳的力量,他們將在那裏展開最後的決鬥。勝,滄瀾便會成為最後的王者,而青木一族從此會被從這塊版圖上徹底抹去;敗,滄瀾九個月的征戰背後隱藏的慘重代價會最終成為現實,而青木得以苟延殘喘,來日必將卷土重來,重新成為滄瀾的心腹大患。
無論哪一方,都承受不起失敗的代價。
滄流提著滴血的長劍緩緩行於青塔盤繞螺旋的長梯,一步步向著高塔最頂端前進。大軍已經交給弟弟滄溪指揮,而他獨自離開,驅馬來到位於王殿另一側的青塔,就像出征前已經被安排好了的戲碼,在這裏,才是他早就被分配好了的使命。
出乎意料,一路上竟無半點守衛,更無半點分血跡。白色的地板上雕刻著精美的紋路,周圍像是毫無人煙的樣子,卻是一塵不染。可是根據以往的情報,青塔是青木王城的最高禁地,理應有重兵把守,戒備森嚴,更何況連巫係一脈的巫女們都沒有一個出現,怎麼想,都是大大的異樣不是麼?
一邊思索一邊握緊了長劍,路終於到了盡頭。
兩扇雕鏤精致的石門已經完全洞開,仿佛一早就在恭候著滄流的到來。他徑直走入,內裏黑曜石的地板冷冷的倒影著男人挺拔的身影,染血的戰靴一步步向前,一聲聲有節奏的腳步回蕩在空曠的宮殿,換回了一迭錯落的回響。然後,在他就要以為這裏真的已經成了一個死地的時候,他終於看見了那個靜靜跪坐在巨大水鏡前的白發及地的女子身影。“鏘——!”長劍出銷,蜂鳴不已。他凝視著她毫不為動的背影,幽黑的瞳孔裏隱忍著淡淡的殺氣,居高臨下又盛氣淩人:“末言!”他期待著與她一戰,因為隻有殺了她,青木巫係最後一個祭祀,末言,才能徹底除掉青木的根,這場戰役,滄瀾才有可能笑到最後。這是自己在出征前向父王承諾過的,所以他會殺了她,哪怕拚上自己的性命。
名為末言的祭司終於有了反應,她將目光從水鏡上緩緩收回,斂裾起身,白色的裙擺長長曳地,像是開在黑曜石地板上的一朵雪般的蓮花,姿勢動作竟是說不出的優雅安靜。她靜立半晌,
終於還是轉過身,默默地凝視著滿身鮮血的滄流,目不轉睛,全神貫注。
明明是滿頭雪發,卻不是滄流想象中的幹瘦如柴的雞皮老婦,眼前確乎是一個雙十年華的女孩的樣子,穿著嚴嚴實實的祭祀服,也遮不住屬於年輕女子的生命氣息。末言的身量還不及滄流的肩膀,梳著比較久遠的年代流行過的青螺髻,輕咬著下唇看著他的樣子小心翼翼,卻讓滄流驀地感覺到有幾分熟悉?滄流有些恍惚,這就是末言?青木祭司末言?殺了滄瀾數位皇族血親的末言?分明,隻是個普通的女孩啊。
末言卻突然上前,小心翼翼的拉住他的衣角,抬頭竟是溫暖的笑靨如花,她說:
“子安,你回來了啊。”
一瞬間,無數的幻象淹沒了滄流,他甚至忘了推開末言!他看見自己一襲青袍倚在柳樹下,麵前溫婉的白衣女子牽著紅裙女孩向自己走來;他看見自己跪在極北之地,懷中緊擁著一具雪白的骸骨;他看見渾身濕透狼狽不堪的紅衣女孩拉著自己淚如雨下,然後轉身衝進了大雨傾盆的黑暗這是什麼?!是前世的記憶?還是今日的幻境?一幕幕閃現,滄流漸漸覺得頭痛欲裂不!是末言!是末言製造的幻境!
可是為什麼心中如此悲傷,是誰的悲傷要跳出記憶,妄圖喚醒已經逝去的過往?
“你滾開!”滄流滿頭大汗,突然拔劍奮力一斬,冷光一閃,幽黑的眸子中溢出無盡的殺氣,鋒利的劍刃夾著腥風向末言纖細的脖頸砍去!
末言不避不閃,倔強又沉默地看著迎麵而至的長劍!
而片刻之後,本因出現的血濺三尺卻沒有出現。末言依舊好整以暇的靜默站立,長劍“哐當”一聲突然落地,滄流卻緩緩的倒了下去失去意識之前的最後一刻,他毫無意識的吐出了一個已經被遺忘了千年的名字
片刻,末言悄無聲息的跪坐在滄流身邊,低垂著頭喃喃自語:“子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睡一覺吧,你醒來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
雙眼緊閉的男子恍然不知外界的一切,他正在慢慢墮入,千年之前一場未完結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