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卻並不退讓,反過來目光如電的看著孫紹,孫紹被他看得不自在,感覺有些被人當傻瓜了似的。他幹笑了兩聲,下意識的摸了摸鼻尖。
沈玄露出得意的微笑,一路上明爭暗鬥,這次終於占了一次上風,而且是在孫紹抓住他話柄的時候,比起一般的占上風來還要爽快幾分。不過他也不敢讓孫紹太難堪,首先打破了僵局:“孫君是不是以為我危言聳聽?或者與海盜多有勾結?”
“哈哈,這倒不至於,不過,沈兄對海盜知道得也太清楚了一些,不得我不生疑啊。”
“不是我知道得多,是孫君知道得太少。”沈玄歎了一口氣,麵色沉重的轉過身,看著越來越近的海盜斥候船:“吳郡是魚米之鄉,是江南少有的富庶之地,本來是安居樂業之所,隻是中平以來這裏便盜賊橫行。這十幾年征戰不斷,賦斂甚重,不少豪富之家都難以支撐,更何況是那些小民?辛苦勞作一年,最後不僅溫飽不可得,甚至還倒欠了官府的錢。你說,這樣焉能不反?”
孫紹沒有吭聲,心裏有些不以為然。要說老百姓苦,他相信,可是這話從沈玄嘴裏說出來,他卻不信。為什麼呢?沈家本身就是地主,而且是大地主。自從沈友死之後,沈家就沒有出仕的人,他們靠什麼生活?靠的還不就是大莊園?大地土一般來說都有官身,這樣的人可以不交稅——國家規定是要交稅,但是實際上卻被他們主動或被動的轉移了——沈家現在雖然沒有官身了,但是朱治考慮到沈友死得有些不值,為安撫沈家,安撫吳郡的土著,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樣的人,你有什麼資格為百姓打抱不平?
因此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你這個打抱不平中更多的是借機表示對孫權的不滿而已。
沈玄見孫紹不說話,又接著說道:“其實說起來,海盜雖然猖獗,卻不是最嚴重的,而且海盜不到萬不得已不上岸,大部分時候都躲在海島之上,向過路的商人要一點過路費以求溫飽而已。比起山越來,他們隻是疥癬小疾,遠不是心腹大患。”
孫紹皺起了眉頭,他當然知道山越是孫權的心腹之患,江東說起來占的地盤不小,實際控製的地方卻極其有限,隻是沿江的丹陽、吳郡、豫章三郡,大江以北,淮河以南的九江郡、廬江郡雖說奪過來也有好幾年了,但是卻一直沒能完全控製,曹軍隨時可以侵入,這次曹操大軍遠征,廬江郡基本就等於全線失守。而居有江東麵積近六成的土地根本無法控製,要麼是地廣人稀,山林茂密,要麼就是山賊橫行,雖然派了諸多名將征討,可是勢力所及,也僅僅是周邊的一些地帶,根本沒法全麵掌控。
相反,這樣做還帶來了其他的後果,將領們通過征服山越擴充了自己的實力,現在雖然還沒有形成惡果,但是尾大不掉的苗頭已經顯現,特別是江東籍的將領,他們本來就財力雄厚,一旦掌握了足夠的兵力,在某種程度上就可以駁回甚至對抗孫權的命令,而孫權自己也不得不謹慎從事。最突出的就是賀齊和陸遜:他們都是通過征討山越起家,現在手中精兵過萬。
孫紹有些心煩,雖然這些事情臨不到他操心,可是孫家如果倒了,他也未必有什麼好結果,要不然的話,他早就和孫權明火執仗的單挑了。但是這樣的心情他不能在沈玄麵前表露出來,便插了一句嘴:“沿途的海島上都有海盜?”
沈玄略作思索,把目光轉向了張覬。張覬苦笑著點點頭:“孫君所言甚是,由此向南,一路上多有海盜。不過,他們正如沈君所說,隻是想討要一點過路費,換取一些糧食、器具等,倒是輕易不傷人的。孫君,還請忍耐一二。”
“忍耐?”孫紹一時無法理解張覬的話。
張覬有些為難的施了一禮:“是啊,他們求財,我們給一點就是了,如果傷了人,見了血,這可就……”
孫紹恍然大悟。海盜要錢,商人有的是錢,損失一點也沒關係,隻是少賺一點而已,可是如果打起來,那麼海盜火了,就要殺人,人死了,有錢也沒命花,所以商人寧願選擇和海盜合作,交一點買路錢。看張覬這副表情就知道,以前他們都是這麼幹的,弄不好和海盜之間還有什麼交易,現在他有一百精兵在船上,張覬生怕他一時不忿,和海盜交手,他是不怕,可是張覬以後就沒法再走這條路了。
“你們這麼怕海盜?”孫紹笑了,轉過頭,神色古怪的看著張覬。
張凱心中忐忑,不知道孫紹在打什麼主意,一時不敢亂說。沈玄在旁邊笑道:“孫君有所不知,這一路過去,大大小小數百個海島,有實力的海盜不下十個,至於那些十來個人,一兩條船的海盜更是多如牛毛,要是惹了他們,隻怕以後再也不得安生了。所以嘛,還是和氣生財的好。”
“哈哈……”孫紹笑得更滋潤了,他連連點頭:“說得有理,說得有理,我看做海盜也蠻有前途啊。”
沈玄和張覬麵麵相覷,他們誰也沒想到孫紹居然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好了,既然你寧願破財,我也不反對。”孫紹擺擺手,很輕鬆的說道:“但是,想從我這兒拿錢,可不容易,怎麼的也得讓他們露幾手。”說完,縱身從張覬的船上跳到自己的船上,用腳跺了跺船板:“張君,現在這兩條船借給我了,與你無關。”
張覬猶豫了一下,倒也知道孫紹是一片好意,便點頭同意。孫紹趕到嚴陣以待的關鳳旁邊,對趙袖、帥增喝了一聲:“把船上張家的旗子下了,升我的戰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