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春,無聲的微風輕撫在翠綠的崖邊青藤上,緩緩蕩起一波翩躚跌宕的藤舞。
落霞如織,傍晚的隂山宛似被一個絕代畫聖用丹青妙筆勾勒出的一幅幅絕美畫卷,山石草木的布置、色彩的勻稱搭配,在霞蔚怡人的天幔映襯下美的令人窒息。
隂山是坐落在燕平鎮北十裏的一座百丈峰嵐。
高挺入雲的峰尖,遠遠看去好似一條筆直的擎天玉柱,深深探入蒼穹最神秘的屏幔幽禁處。
初春的瑞雪尚未化盡,山嵐遍處是點點斑駁白影,遠遠看去,仿似天女撒播的漫山茶花,配上布滿西天的形色奇彩祥雲,比起神居仙境也應綽綽有餘。
蕭冷蹲伏在一簇密藤裏,左手輕按在新才破藤而出的嫩葉上,右臂反腕用五指倒扣在後背插著的烏鞘長劍的柄手處,冷眼盯著不遠處那個唯一一條通往山腰湧泉寺的羊腸小道上,劍眉微擰,神情卻冷漠淡然。
小道不過尺餘許寬,道上已有鮮嫩的草芽破土而出。
此處海拔不過十餘丈高,土質還是泛黃的柒色,隻是空氣稍薄,一陣風過,讓人有種不寒而栗的刮骨錯覺。
湧泉寺是整個燕平鎮方圓十裏內唯一的一座佛寺,寺內的主持懸空大師是西北武林舉足輕重的泰山北鬥。
據說他十二歲在湧泉寺出家,二十歲便當上了主持方丈,算來如今,也應有四十餘年。
他平生樂善好施,極得當地民眾愛戴,江湖人為此送了他一個稱號,叫做“活佛”,意思是解救世間苦難的活彌勒。
然而這個“活佛”懸空卻是蕭冷今天的刺殺目標。
不錯,可能大家都已猜到,蕭冷正是一個十足的刺客。
但他殺人卻不是為了錢,而是任務。
與西北武林互相呼應的便是東陵海濱,而東陵海濱風頭最盛的,無疑便是東陵刺客堂了。
“冷麵刺客”蕭冷正是東陵刺客堂的首席殺手。
自古一山難容二虎,一分為二的武林當然不能共存於一個天鬥之下。
東陵海濱早就有統一西北武林的野心,而其中最大的障礙便是隂山湧泉寺的主持懸空大師。因為懸空大師不僅是西北武林德高望重的泰山北鬥,更是整個西北界的武技第一人。
而要對付這個修為甚深的武界大宗師,便也隻有刺客堂的蕭冷堪當此任。
蕭冷今年一十九歲,生平接過八十一起刺殺任務,共格殺了西北武林武技排行在前五十之列的高手二十又六人,其中更有排行第三的“遊龍”計嘯、排行第八的“崩山虎”龐鶩、以及第十名的“裂碑手”楚行天……
整整五年,蕭冷從未試過敗給任何一個對手。
包括今天的“活佛”懸空。
蕭冷相信過了今天,整個西北武林都將會臣服於東陵海濱的麾下,而明年的今日,這個隂山湧泉寺就會擠擁了許許多多的西北鄉民,趕來吊唁懸空的遺容。
上天就是這樣安排著他“活佛”的命運……
“叮”
突然的一聲清脆搖鈴音令蕭冷渾身一震,他的嘴角忽地逸出一個詭異而殘酷地冷笑。
他知道,這是懸空每日清晨下山選購蔬菜米糧歸寺的標誌。
脆玲是安置在一條馱糧驢子的頸上,由懸空的手操控著,每走一段路都會發出一陣悅耳的銅鈴音,用來提示山下鄉眾起床的時間。
蕭冷每接一個任務後,都會一連幾天躲在目標附近,留心觀察那人的生活習性及興趣愛好,等待絕佳的出手時機,務求一擊中矢,不論這人是修行高深的武學宗師,抑或是武技平庸的無名小輩,他從不會掉以輕心。
所以十天前,他便已將懸空的生活習性摸了個透測,卻一直等到今天才決定下手。因為今天是一個殺人的黃道吉日。
這也便是蕭冷未嚐一敗的原因。
當然,蕭冷的功夫自有過人之處,而最引以為傲的莫過於世人傳的最神乎其技的“幻影神斬”。
據說半年前,東陵第一刺客蕭冷便是憑借這一招如有神助的奇招破了西北武林排行第三的“遊龍”計嘯好似“遊龍潛水”的玄妙身法。
小道通口慢慢映出了一個頎長瘦削的身影,一個須眉皆白的老僧牽著一條後背滿馱食袋的驢子逐漸從兩棵榕樹蔭間踱了出來。
老僧披著一件泛黃的舊袈裟,腳下是一雙加滿補丁的布鞋,但渾身上下一塵不染,幹淨地出奇。
老僧的牽驢行走的步伐極其緩慢,就像是酒足飯飽後沿著河邊漫步的浪人,他的每一次下腳甚至都合著一種輕快懶散而漫不經心地章法節拍,令聽者心中壓抑的戾氣淡化和滌淨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