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拉納格林共和國出動的四架MS已經確認完畢。如同張老師所說,確實是『次代鋼彈』和『比爾哥Ⅳh。」
凱西看著虛擬熒幕上的作戰資料,同時向我報告。
我不是預防者的人,也不是什麼大人物,其實語氣可以不用那麼客氣。
我從凱西的背後窺看熒幕,親眼確認「次代」。
沒錯,確實就是它。
是記憶中的紅與黑。
以前我曾經挑戰過那架機體。
那是在後來叫作「EVE
WARS」的會戰之前,像是前哨戰的時候。
那時候的隨同機體,記得是三架MD「比爾哥Ⅱ型」。
印像中相當地棘手。
「那麼,他們的目標想必就是……」
「對方走的是往西南方大幅迂回的路線。」
凱西操作著各式模擬畫麵表示。
「這個方位是……奧林帕斯山。」
果然不是克裏斯,也不是埃律西昂島啊。
「所以他們要的並不是卡特莉奴小姐,而是『白雪公主』和『魔法師』了。」
「要將這件事告知希洛·唯和迪歐·麥斯威爾嗎?」
「五飛和他們照麵的時間會是什麼時候?」
「計算結果是火星時間的三十分鍾之後。」
「是嗎……還是先知會『VOYAGE』的堺艇長會比較好吧。」
「收到……」
每次應對都很細膩。
「我聯絡完之後,會馬上回來確認檔案。神父您請先坐在沙發上休息。」
我看起來真的那麼像個老頭子嗎?
我可是覺得自己還很年輕呢。
話說在前頭,我年紀可比你的老媽還要小呢。
這句話差點脫口而出,但又吞了回去,改成別的話題。
「這個狀況下,就先別管檔案了。」
「可是……」
「那個再說,凱西……你有辦法即時監控五飛他們的戰鬥狀況嗎?」
「如果駭進火星聯邦軍的監視衛星,也許……」
「你就試試看吧……」
就算是預防者,這也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吧。
要是最後都沒有被發現,就值得拍手了。
平常的駭客絕對辦不到,就算是我和希洛也應該不可能。
如果是弗伯斯那個不多話的小鬼,或是卡特莉奴小姐,或許花點時間就可以辦到了吧。
聯邦軍的監視衛星,其保全設計就是這般嚴密。
要是她可以在五飛和傑克斯接觸前辦到,那就為她說教一番,當作獎勵吧。
話說回來,我——
一直以來都是過著無聊至極的人生,但仍然決定活到最後一刻。
那家夥一定會說:「你的臭命,就連拿來擋子彈的價值都沒有」吧。
那家夥——希洛·唯身上背負著不可承受之重的任務,我自覺有必要看到最後。
這就叫作死黨。
就算那家夥不這麼想。
我跟希洛的交情由來已久,既然到了這個地步,那是非舍命陪到底不可了。
或許我看起來已經像是個老頭子,但心裏麵跟小鬼頭的時候可沒有什麼不同,讓我稍微用點禁藥的話,絕對不會輸給這些年輕人。
雖然我不像剛才出動的那位衝動大笨蛋那樣,但操縱鋼彈這等小事,我還有自信辦到,而且我覺得自己的技術當然是比那家夥還要好。
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讓那些小鬼坐上我搭檔的駕駛座。
但話又說回來,我的搭檔早就已經不存在了——
還有三十分鍾的空檔。
就請大家來聽個故事吧。
以火星曆來說,那差不多已經是九年前……不,十年前了吧。
為了方便起見,我等等要講的都是用MC曆,實際上那時候用的還是AC曆。
但是季節都已經變得亂七八糟了。這顆星球的自轉周期以二十四小時換算的話,又還多出了三十七分鍾。
就是所謂的「深夜又37分」。
這實在麻煩。
那時候用的是每一小時多分配一分三十五秒進去的AC曆火星時間(Mars
Time),但馬上就被廢除。
因為時光飛逝如箭,才不會管你要計算什麼閏秒呢。
況且那些想要「自由」的人,就是因為厭煩什麼時間、過去、曆史、主義之類的事情,才會跑出地球圈,來到這塊「新大陸」。因此沒理由要一直執著在AC曆這種概念上。
地球圈的人就是因為注重秩序及傳統,才會那麼寶貴自己的「價值觀」及「曆史」吧。
這點我也同意,但硬要我們接受的話,可就太多管閑事了。
火星跟地球不管是交流、經濟、曆史,幾乎都是互不往來,所以我們火星人(Martian)的心聲就是:「地球,不要再管我們啦!」
不管什麼方麵都一樣——
那故事的開頭,以地球的時間來說,已經是將近二十年前的時候,差不多都要發黴風化了。
MC-00012
FIRST
SPRING
那時候的我對生活感到無聊。
對未來沒有興趣。
滿腦子隻有酒和香煙的味道。
每天都過著通宵達旦的日子。
什麼殖民地啦,地球圈啦,全都無所謂。
昨天之前的事也讓人心煩意亂。
可是,我還是把自己叫作「迪歐」,留條垂到腰際的長辮子。
「名字那東西,別人愛怎麼叫就怎麼叫羅。」
我隻要有個歸所就夠了。
當時我心中這麼想。
然而——
明明應該已經了結,但卻什麼都沒有了結。
季節如物換星移般從我的眼前經過,我的內心卻依然停滯不前。
我想著,早知道如此,跟那家夥一樣進入冷凍艙中還比較好。
——我隻有個忠告。
那家夥一定會這麼說。
——……裏麵冷得要死。
哼,真是可笑。
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
我開始想要和一路上分分合合,輾轉同居至今的希爾妲·休拜卡告別,去火星瞧瞧。
就在我苦思要說些什麼傷人的話來告別時,希爾妲卻先我一步開口。
「告辭了,迪歐……我已經對你感到厭倦了。」
這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不是我先開口?
「你啊,一想到什麼就會馬上寫在臉上。」
「啊?」
「你真的很沒用……老是在想著以前的事。」
她用力拉著我的頭發,將我批評得一文不值。
「留這條辮子是想怎麼樣?我不管那是海倫博士還是米蘭修女,總之一直緬懷過去,你覺得很快樂嗎?你以為這樣很帥嗎?我告訴你,難看死了!」
「很痛很痛……很痛啦。」
「我走了!替我跟你那個叫什麼索洛的搭檔打聲招呼吧。」
希爾妲猛地一甩門,離開了現場。
即使是我也感到受傷了。
我氣自己連句辯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酒醉又讓我壯了膽子。
「等等啊,喂!」
我馬上往希爾妲的身後追去。
「等一下啦,喂!」
希爾妲像是要逃走似的飛快奔跑。
當我追上她,想要伸手搭住她肩膀的時候,她突然一個轉身,反過來抓住我的手臂。
「!」
還來不及反應,我的身體就被她翻在半空中,往地上摔去。
「再怎麼說,我可也是在OZ宇宙軍待過!別小看我!」
她擺出士兵特有的架勢,凶狠地盯著我。
「不準靠近我到半徑9·46拍米內!」
「9·46拍米?」
我後來才知道,9·46拍米就是大概一光年的距離。
「再靠近我的話,我就告你跟蹤,給我注意!」
如果把拍米換算成公裏,那就是9兆4600億公裏……她是已經討厭我到這麼大的天文數字了啊。
是叫我瞬間移動就對了。
「我在這個殖民衛星有認識的律師,一下子就可以辦好法律程序!」
被她連珠炮似的這麼一講,我伸手輕撫著疼痛的背腰,大聲叫喊:
「我懂了!我懂了!我不追你了,你愛去哪就去哪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感謝你的寬宏大量!」
希爾妲一轉身,就這麼離開了。
她那背影讓我莫名地感到悲傷;那隻是我的情緒反映嗎?還是我自以為是的認為她還對我有所迷戀呢?
不管是什麼,我深深覺得這對我來說,都是最壞的告別方式。
我的心情低落到了穀底。
這條矬辮子真是蠢斃了。
我遲鈍又寡斷,遜到無可救藥。
可是,我卻覺得自己的人生這麼遜也隻是剛好而已——
MC-0012
NEXT
AUTUMN
我飛到了火星。
降落地方接近北半球的奧林帕斯山山腳。
雖說畢竟不可能做到一光年,但總得盡量離得遠一點才行。
並不是我怕被告。
就算被關起來,我也可以輕輕鬆鬆逃獄。
但既然已經讓人討厭,那這樣是最好的做法。
剛好可以讓我離開酗酒的環境。
而且我打從心底就喜歡流浪。
一旦待在同一個地方,我的屁股就會坐不住。
所以與其待在狹小的殖民衛星裏,荒涼的火星還比較合我的個性。
我在廢物商業者搜集到輕型引擎和零件,組裝出一輛野地用的越野摩托車。就在我伸出滿是油汙的手臂,擦拭額頭上的汗水時,突然心中浮現了疑問。
「咦?火星有這麼暖和嗎?」
我以為是局地改造環境型巨蛋的維生係統出了問題。
但我一走到外麵,卻嚇了一跳。
外麵有小小的昆蟲飛舞。
另一側是海。
天空飄著雲。
可以不用一直戴著頭盔。
我深吸一口氣,那夾雜著沙塵的空氣在我的肺中擴散,讓我感到有點窒息。
「哦……人類還真是不得了啊!還真是搞成了火星的改造計劃!」
我相當感動。
小小的太陽在天空照耀。
弗伯斯逐漸往相反方向劃過。
「這真是了不起呀。」
這時候,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對人類而言,最有價值的遺產究竟是什麼呢?
至少不會是這個世界,或是殖民衛星吧?
這些都隻是科學技術進步帶來的成果。
也不會是金字塔或是羅馬的競技場。
不管有沒有那般的古代遺跡,人類都不會有什麼改變吧?
並非是這種建築物,而是更深層,就像是人類內心的意識。
例如說潛力,或是無限向外拓展的開拓精神。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不管是什麼,肯定不會好到哪裏去。
因為人類這種生物雖然了不起,卻又一無是處。
在我眼前的這片光景,要看作是新希望的光明呢,還是看作無窮無盡荒廢的黑暗未來呢?這些都不關我的事。
我到底是怎麼了?
淚水滑過臉頰。
是為什麼?又為何是在這時候?我不禁思忖。
又不是小鬼了,絕不可能是因為這般的景色而感動。
那這淚水突竟從何而來?
是悲傷,還是後悔,亦或是欣喜?
孤獨。
輕鬆、自由,這般照道理對我來說是再合適也不過的孤獨,卻讓我莫名地感覺淒慘孤寂。
「…………」
我發誓,這時候我絕對沒有在想念希爾妲。
「呼啊——」
我打了個大哈欠。
伸了個懶腰之後,又回到組裝地點。
引擎必須從頭開始調整。
原本我是以為要穿著太空服騎車旅行。
現在可以催出更大的馬力,讓我感到高興。
事後回想起來,或許這時候還來得及也說不定——
MC-0014
NEXT
WINTER
我一直騎著搭檔(800CC的二輪驅動摩托車),享受那火星車旅。
最近這幾個月,從地球圈來的移民增加了許多。
大概是對那邊的和平生活感到厭倦了吧。
注射過火星地方疾病的預防疫苗,還有經過簡單的文書審核程序之後,就可以移民進來。
當然也不是沒有偷渡客。
其實我就是偷渡進來的。
習慣了三分之一引力的話,就沒什麼大不了。
可以不用頭盔就到外麵走動,實在讓人覺得舒服。
我想大家一定是想要「自由」吧。
移民的人多到甚至一季就有數千人蜂擁而至。
連帶的,便成立了火星聯邦這個內情不單純的政府。
人口一多,相對地爭執也會增加。
一旦如此,錯把「自由」當作是「放縱」的混帳就紛紛冒了出來。
如果隻是打架鬧事的話,警察或是警長還可以處理,然而一旦發展到恐怖行動和鬥爭,那就沒有辦法靠他們解決了。
總有一天會開始建立武裝軍隊吧。
無論如何,這對維持治安而言都是必要的。
由於地球圈的「和平法」並不允許擁有軍隊,火星聯邦隻有獨立這條路可走,這都在預測範圍內。
明明可以不用這樣,我還是在火星的冬夜中奔馳。
時間大概就在半夜的「深夜又37分」。
我發生了事故。
二驅摩托車還真是惹不起積雪成冰的路麵。
如果是4WD的話,大概隻會打滑而已,但機車通常都會翻車。
這真是值得裱框的糊塗失誤。
什麼釘爪胎?根本一點用都沒有。
稍微灌了點酒精在胃裏這點也很不湊巧。
因為太冷而想要「暖和」一下身子,正是致命所在。
打滑使得我握不住龍頭而左右擺動,大燈的光便在岩壁上四處亂照。
我連撞到什麼而滑倒都記不清楚。
或許是為了閃避什麼路障也說不定。
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並非壓到了香蕉皮。
當我警覺到的時候,已經是整個摔了出去,搭檔也撞向岩壁而起火。
我因為安全帽和車衣的關係,頭、背脊和內髒都沒事,但左臂和雙腳就完了。
骨折倒是還好,更讓我痛心的是我覺得自己老了。
看著不斷燃燒的搭檔,我不禁悲從中來。
「可惡!痛——死了——啦!」
就算我再怎麼哭喊,也沒有人出現。
「開什麼玩笑,混帳——!」
我接著抱怨起火星的冬天及加速老化的地方疾病。
開始下雪了。
我對自己的迷糊感到悔恨。
自己一個人在這邊大聲嚷嚷,實在是蠢透了。
因為鼻屎般大的大片雪花紛紛往我那蠢態畢露的大嘴落下,我決定閉上嘴。
「啊嘎嘰嘰嘰嘰……呃呃呃……」
我咬緊牙關,但真的好痛。
話說回來,現在不是賭麵子的時候了吧。
「喂——!有人嗎?救命啊——!」
雪下得越來越猛烈。
風也是越吹越大。
忙了老半天,最後換來的卻是這種下場。
這是做什麼都恣意妄為的報應啊。
我開始詛咒自己幹脆就這麼去死算了。
然後很丟臉的,我逐漸失去了意識。
在恍惚的記憶中,我依稀看到有個馬戲團的大型氣墊拖車停了下來。
看來是有不知道哪來的好心人看到了我。
「這孩子還是老樣子……」
「哼,自爆啊……還好沒有被牽連到。」
記憶中,還聽到似曾相識的男女對話聲。
「有在呼吸嗎?」
「勉強有。」
對方伸出手掌確認我的鼻息之後,聞了聞氣息的味道便不屑地說:
「看來是酒後在這條路上騎車。」
「也就是自作自受?真是個笨蛋耶。」
雖然想要回嘴,但我的意識已開始朦朧。
「要走了嗎?」
「他也沒脆弱到非要我們在這邊趕快幫他做點什麼不可吧。」
「幸虧你生得硬朗呢,小笨蛋……」
「這家夥大概是死到臨頭也改不了。」
怎麼回事,他們也來到火星了嗎?
地球圈果然很無聊吧。
這兩個人自然不可能救我,不過好像還是幫我聯絡了有急救醫護的醫院設施。
話說回來,還好他那時候沒有那架叫做重武裝的鋼彈呢。
因為那家夥運送傷患的方式,實在太粗暴了。
當我恢複意識的時候,已經是在醫院的病房內,兩腳都用石膏固定並吊在病床上。
起火的搭檔似乎是成了前來相救,讓我免於凍死的救護隊方位指標。
醫生告訴我說,要讓那老化的骨頭愈合,就算使用這裏最新的醫療技術,也要花上兩個月才能完全康複。
這樣一來,就會經過新年。
前後加起來不就是兩年了?
如果是希洛,當天就自己動手治好,換成我卻成了這副德行。
我向天神發誓,以後再也不酒後騎車。
雖說我並不相信神。
無論如何,我再也不會犯了。
這並不是為了自己。
為了燒得一幹二淨的搭檔,我決定以後再也不犯這個錯。
MC-0015
FIRST
SPRING
「你真是蠢得讓人啞口無言。」
希爾妲在麵孔衰老,又無法行動的我麵前這麼說。
她戴著黑框眼鏡,身上穿著看起來要價不菲的套裝。
穿在交疊的雙腳上的細跟高跟鞋和迷你裙與她搭起來恰到好處,令人臉紅心跳。
一段日子不見,希爾妲已經變成了充滿知性的美女,讓我一開始還以為她是其他人。
我則是一成不變……不,是變得更加沒出息了。
因為付不出住院費,最後我隻得哀求她。
在我的舌粲蓮花之下,有個中年護士和我交情還不錯,我拜托她上網搜尋有對姐弟的馬戲團,但他們並未出現在火星上。
又沒有其他認識的人,我遂陷入無計可施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