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靈能者」外神雅人正在女性更衣室的鐵櫃裏。
一群高中女生就在鐵櫃外頭換衣服,裸露著青春的肢體。她們解開了裙扣,裙子應聲掉在地板上,然後倏地脫掉了製服。健康的大腿、純白的胸罩,以及點綴著些許蕾絲的內褲。
眼前呈現的就是如此美妙的景象。
「夏美,你很討厭耶~這叫性騷擾唷,知道嗎?」
「哈哈哈,有什麼關係嘛,大家都是女生啊~」
現場的桃色對話沸沸揚揚,好不熱鬧。
順道一提,有一名外神雅人覺得挺不錯的女生,也是一年級中最有人氣的美少女。
她有著一頭大波浪、淡淡栗子色的長發,簡直就是楚楚可憐的代名詞。
這名美少女叫二之宮良子,也在這群女學生當中。
「喔~二宮,你的胸部好壯觀啊。瞧你一副老實乖巧的長相,胸部竟然這麼大!」
「討、討厭啦,佐野同學~你別鬧我了!」
二之宮良子一陣羞怯,顯得忸忸怩怩,全身不自在。
聽到這番對話——
外神雅人流下了兩行滔滔不絕的淚水。
這名少年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長相柔和,還有一頭染成褐色的蓬鬆頭發。穿起製服外套雖然挺適合,但除此之外,在他身上似乎再也找不出其他明顯的特征了。
當然,少女們並沒發現鐵櫃裏的他。
而且頗為大膽地在更衣當中。
他就像深海裏的貝類,悄悄屏住呼吸。
若被人發現他就在這裏……
應該……
……一定會被眾人誅殺、砍得半死不活!
若是說到事情為何會演變至此,就得從十五分鍾前說起……
這一天,外神雅人正在為中餐化緣乞食。
所謂的化緣製度——
其實,在霧峰高校裏,隻有外神雅人實行這玩意兒。他跟別人不一樣,無法帶便當上學,甚至沒錢買合作社的麵包,隻能抱著饑腸轆轆的肚子全身無力地趴在桌上。就在此時——
「喔喔,可憐的孩子。一名窮酸的男子倒地在此、奄奄一息啊。」
一名同班同學走了過來。
「這個給你吧。可別斷送了寶貴性命啊,這位年輕人。」
語畢,他便用筷子輕輕地從自己的便當裏取出一塊炸雞塊,放在雅人的手心上。
然後,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這位同學嘴裏一陣阿彌陀佛後,便揚長而去。
想當然爾,雅人歡天喜地、領受了這塊炸雞塊。像是要細細品味這份天大的美味似的,他慢慢咀嚼,臉上堆滿了幸福洋溢的笑容,最後還把手指上的油脂舔得一幹二淨,然後讚歎道:
「呼~久違一周的蛋白質啊!」
麵對雅人心滿意足的發言,周圍的人忽然飄出熱淚紛紛說道:
「嗚嗚!一塊炸雞塊就高興成這樣,我也給你這個吧!」
「我也是!這個給你!」
於是大家紛紛捐出一部分的菜肴供雅人裹腹。之後這種慈善事業便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一年B班每天中午的慣例,他甚至自備了專用的乞食器皿。
雖然有些人是為了清掉自己不喜歡的菜色,但是外神雅人對食物並無偏好,所以總是開心地吃個精光。
剩菜殺手——這是雅人現在的綽號。
化緣製度是雅人維持生命的一條重要命脈。
今天,他也收集了許多佳肴。正當他在大快朵頤一番之際,
「?」
雅人感受到一股奇妙的氣息。他抬頭一看,一個散發詭異氛圍的漆黑「靈體」正穿過走廊。
他想都沒想,立刻站了起來。
霧峰高校一年B班的外神雅人,他的另一個身份是靈能者。
得趕快追上去才行。
他一口氣塞進了所有的食物,一股腦兒吞了下去,然後猛力捶胸頓足,好讓東西快速通過咽喉、進入胃袋。雖然這令雅人痛苦地拭去了額頭上的汗水,但他還是不忘將最後的醃蘿卜確實地丟進嘴裏,再一個箭步衝向走廊。
不過,專心致力於食物上的結果,就是讓雅人跟丟了那個靈體。
「是雜靈嗎?」
嘴裏還在咀嚼食物的雅人頭一歪,內心產生了疑問。他無法確定靈體的真麵目,但他可以從空氣中的觸感得知那並不是什麼好東西。他追著那股氣息從三樓來到二樓,又從二樓奔向一樓。
就在那裏——
「呀!」
「啊!抱歉!」
他和從走廊轉角冒出來的同班同學撞了個正著。
外神雅人的心髒頓時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長度及背的栗子色飄逸秀發,溫婉可人的臉蛋。柔美似水、楚楚動人的千金小姐係女孩。
出現在他眼前的正是擁有全學年第一美少女之稱的二之宮良子。她縮著身子,吃驚地望著雅人。
「對不起,二之宮同學,都怪我忽然衝了出來!」
雅人趕緊賠不是。
當然,雅人也和一般男同學一樣十分地在意她。
二之宮良子,一年B班三十一號,小名為二宮。社團是文藝社,三圍推測為88、59、86。興趣是讀書,擅長做家事,是典型的賢妻良母型。附帶一提,她家是超級有錢人。最近在煩惱寵物吉娃娃偏食的問題,以及年紀差一截的兩個弟弟不太向她撒嬌一事(情報來源皆來自霧峰高校美少女調查委員會)。
這些帶有跟蹤犯罪意味的情報在雅人腦海裏一閃而過。
漸漸地,二之宮良子慢慢地從緊張狀況下放鬆。
「嗬嗬。」
然後她將粉拳輕輕地靠在小嘴上,淺淺地笑著說:
「……嚇了我一跳呢。外神同學,你匆匆忙忙地是怎麼了?」
音量雖小,卻輕柔地教人聽了渾身舒暢。
(嗚喔~我們幾乎沒說過話,她竟然還記得我的名字!?)
雅人的腦內跳起了熱烈的踢踏舞。
踢踢踏!踢踢踏!
「唔、呃……我……」
他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
「呃~」
雅人焦慮了起來。「我發現不太幹淨的好兄弟,所以……」——這種說法隻會讓人退避三舍吧?不行不行。
隻能裝酷了。一定得裝酷!
雅人終於要吐出他的台詞了。
經過深思熟慮、最自然最恰當的台詞就是——
「呃~最近老是頻尿,所以……」
超酷的啦!
腦裏跳著踢踏舞的小人想到雅人失去了未來,不禁替他抱頭惋惜。
天哪!
我是在胡說些什麼啊?
雅人慌了手腳,一陣臉紅。二之宮良子更是羞紅了臉,低頭說:
「啊,那……那我擋到你的路了,請、請過吧……」
她禮貌性地退到一旁讓開路。
「啊,謝、謝謝你……」
雅人一邊回話,一邊僵硬地驅使著手腳向前走,同時在心裏呐喊——
(可惡啊——!)
雅人在內心啕嚎大哭,加速逃離了現場。二之宮良子則直盯著他的背影,目送他火速離去……
之後他循著靈體的痕跡兜來兜去,沒想到最後抵達的竟然是女性更衣室……這令他不由得猶豫了起來。
雖然他也是百般苦惱,痛苦掙紮了一番。
但是——
身為一名靈能者,絕對不能就此退縮,他一定要弄清楚那個靈體是何方神聖……畢竟這裏可是他的母校啊。
再三確認四下無人、更衣室裏也沒人之後,雅人抱著違背道德風俗的極大罪惡感,迅速鑽入了更衣室。他拚命壓抑住鼓動越來越激烈的心跳,四處張望一番。
不在這裏。
這裏也和剛才那些地方一樣,那個靈體似乎才剛經過而已。玻璃窗上還留有一些靈氣的殘渣,再過去就是體育館了。
他點點頭,一個轉身正要回去追上靈體的時候——
班上的少女們吱吱喳喳吵鬧地走了進來。
千鈞一發!
幸好雅人還來得及躲進鐵櫃裏,僥幸逃過一劫……
說起來,B班的下一堂課正好是體育課。
他最愛慕的女孩——二之宮良子也在這群少女當中。
然後,少女們開始換衣服了……
甜美誘人、又如地獄般令人煎熬難耐的——
——更衣時間。
不可以看,絕對不能看啊!
腦袋裏雖然這麼想,但那粉紅色的對話就是會傳進耳裏。
「我問你喔,你覺得班上哪一個男生還算不錯?」
「外神如何?」
雅人瞬間繃緊了每根神經,全身僵直。
「他啊,隻有臉蛋還可以吧?」
一群女生嘩地笑了出來。
「是啊,隻有長相還不差啦~」
「不過,總覺得他看起來沒什麼出息耶。」
「感覺像是沒用的男人?」
「應該說是很窮酸吧?」
外神雅人一陣抽搐,越來越想抱頭痛哭。
我不想聽……我想聽的不是這個啦!
結果——
「是、是這樣嗎?」
一名少女提出了異議。竟然是……
他所傾慕的女孩,二之宮良子!
「我覺得外神是個好人耶。」
雅人頓時心花朵朵開,仿佛人生變成了彩色。
「什麼?二宮,原來像外神那種的是你的菜啊?」
其他少女一陣嘩然,顯得興味十足。外神雅人不禁將耳朵整個貼在鐵櫃門上,打算聽個清楚。二之宮良子並沒有作出否定,而是以一種讓人誤解為害羞的語調斷斷續續地說著。
在雅人的主觀想法看來,二之宮這樣的口吻真是可愛極了。
「嗯~我是不知道啦……但是我知道他一定是個好人,而且他和其他男生不太一樣,和他在一起,我都不會感到害怕呢。」
「對喔,二宮有男性恐懼症嘛。就這點來說,的確是這樣沒錯。」
「就是溫馴無害的動物嘛!」
「我說佐野!至少也該說人家幹淨清爽才對吧?這樣太不厚道了唷!」
哈哈哈——少女們放聲笑成一團。
另一方麵,外神雅人合掌向上天祈求:行蹤千萬不能敗露啊!老天爺!
事情演變成這樣,讓他越來越不能被發現了。
出了差錯或什麼都好,總之就是不能讓二之宮知道他在這裏。
「啊,我想起來了!二宮,上次你說外神救了小貓……」
少女們說著說著,雅人忽然抬起了頭。
他聽到了某種聲音。
音質和這些少女們回然不同。
「嗯?怪了?我感覺到的的確是在這裏啊?」
那是個有點稚氣未脫,少女的聲音。
那聲音似乎正東張西望,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似的。
「喔?在那裏麵嗎?」
外神雅人身子一縮,四肢瞬間僵住。那道聲音在天花板附近徘徊,而且越來越接近。怎、怎麼辦?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很明顯地,那絕對不是人類的氣息。
他慌慌張張地想從內側拉緊鐵櫃的門……
可悲的是,就鐵櫃的構造來說,這是不可能辦到的。
忽然,鐵櫃的門啪地一聲被打開了。
鐵櫃無情地敞開了它的大門。
而雅人就這樣暴露於螢光燈下。
可想而知,半裸的少女們全都瞠目結舌地看了過來,他也回以愕然的癡呆表情。
雅人所愛慕的二之宮良子就站在裏邊。她用體育服遮住胸口,睜大了雙眼望著這邊。時間靜止了,所有的人也凍住了。此時,隻有一個人作出了反應——
「喔喔,找到你了!」
打開鐵櫃的那個元凶說話了。
「『五元』術師的外神雅人!從今以後,我一定會讓你得到幸福的!」
於是乎,外神雅人——
陷入了瀕臨死亡的絕境……
雅人被震怒的少女們痛毆了一頓。
尤其令他心痛的是,連二之宮良子也嚇得淚眼婆娑,拿起拖把加入了製裁的行列,對他又叫又打。她這樣的舉動,完全背離了雅人的期待。
現在,滿身瘡痍的外神雅人位於屋頂上……
「不……我是來幫你得到幸福的耶?」
麵對少女的話……
「你滾回去啦!」
……他則是兩眼含淚,反複喊著同一句話,手上還忙著用消毒藥品治療傷口。
「唔嗯~」
少女麵有難色地說道:
「……所以你不需要幸福囉?」
「小姐!你剛剛徹徹底底地害我陷入萬劫不複的地獄耶!你還記得嗎?你真的忘了嗎!」
雅人用力地提醒她。
「啊~」
少女有所頓悟似的,用拳頭槌了一下手心。
「這麼說來……你剛剛好像被女生揍了一頓喔?」
「我求你別忘記行不行?這件事對我來說很重要耶!應該是說……」
雅人在此時終於肯正視這名少女,問道:
「……我說你啊,到底是什麼東西?」
少女的眼睛散發出不可思議的光采,豎起食指望著雅人。
「我叫做吉兒,我是福神。」
她一臉得意洋洋地如此說道。
雅人張大了嘴,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福……神?」
這就是「全日本最高明」的靈能者——外神雅人與福神吉兒邂逅的經過。
柔順的灰色長發直達腰際,加上日本巫女風。但是過於飽滿的衣袖下擺使她的衣著看起來不太合身,纖長白皙的雙手也因此隻能露出一小截手指頭。
窈窕纖細,如貓一般的肢體。
讓人一眼就能看穿這個少女絕非人類。
她輕飄飄地浮在半空中。現在的狀況和剛才一模一樣,其他少女完全沒發現她的存在。
她讓自己的姿態透明化,所以一般的人類根本看不到她。
「福……神?」
雅人一臉詫異,又重複了一次問句。
少女重重地點了頭。
感覺十分可愛。
她看起來頂多隻有十四、五歲而已。那奇妙的認真態度,或者該說是率直吧,讓她更顯得稚嫩。
不過,她小巧精致的五官,卻和那股青澀成了極大的反差。藏在灰色長發下的臉龐白裏透紅、端正玲瓏,令人驚豔。
而最大的特征,就在那對眼瞳。
如同精心磨光的黃寶石般色彩繽紛,閃耀著如夢似幻的光芒。
她以如此炫目的雙瞳凝視著雅人,說道:
「喔~你就是日本第一嗎?」
「啊?什麼日本第一?」
「聽說你是全日本最倒黴的人,所以我才來這裏的。」
「啥?」
雅人頓時覺得被打了一記。
「你是聽誰說的?而、而且……什麼叫全日本最倒黴的人啊?」
說到倒黴這個字眼,他的確曾經遇到一些可能符合這個形容詞的事情。搖搖樂抽獎的時候,別人是關心自己能不能抽到第一大獎,而他卻連安慰獎的麵紙都沒抽中過。而且更慘的是抽獎機還掉在地上,珠子散落一地,害他被抽獎的大叔狠狠刮了一頓,最後甚至踩到掉在地上的珠子、雙腳一滑,後腦勺往桌角猛烈一撞……諸如此類的衰事還有去神社求簽時連續十年抽到大凶,被神官真情勸導,要他務必接受驅邪儀式……由於實在是衰事不斷,他隻好在空地拚命尋找四片葉子的幸運草,卻弄丟了錢包和鑰匙。在他邊哽咽邊尋找失物的同時,竟然被附近的人當成可疑人物,引來警方的熱切關注……
嗯……嗯嗯?
的確有天下第一衰的感覺耶?
「……你在哭嗎?」
被少女如此問道。
「我、我沒哭!隻是鹽水從眼睛裏跑出來而已啦!」
雅人答道。自稱為吉兒的少女開心地說:
「放心吧。既然我來了,就一定會讓你得到幸福!」
少女食指一伸,擺出一副掛保證的表情。
「真的?」
「我聽說男人的幸福隻有兩種。你想要錢還是女人?這兩種我都可以給你!」
「咦?說什麼錢和女人的,太現實了啦。我才沒那麼……那麼……」
嘴巴上雖然這麼說,但雅人還是決定誠實麵對自己的心情。他用手指在地上畫著小圈圈,然後害羞地往上望著吉兒,小心翼翼地問道:
「……兩種都要的話,可以嗎?」
真是有夠厚臉皮的。
「當然可以!」
吉兒闊氣地說。
雅人在腦海裏跳起了愉悅的舞步。太讚啦!
各位,你們聽到了嗎?
兩種都可以耶!
討厭啦~人家不好意思啦!
人在做,天在看——說的就是這麼一回事啊!
隻要心靈純正,不做壞事,還是會時來運轉的!
不論是錢或女人,都是有機會的——
「咳!」
雅人清了清喉嚨,羞怯地說:
「呃,我、我呢,我沒什麼太大的願望啦。隻要可愛的二之宮良子隻愛我一個,在我下班回家時穿著圍裙在廚房做菜給我吃,然後有兩個小孩,還要有一筆小錢買一棟能養大狗的獨棟洋房……這樣就夠了!」
好一個渺小的夢想。
雅人羞得麵紅耳赤,雙手遮住臉頰,呀地一聲叫了出來。
吉兒卻沉默了。
「?」
雅人抬起頭來。
「我的願望就是這樣……喂喂?吉兒小姐?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吉兒至此才作出反應。
「唔嗯,我不太能理解。」
她皺著眉心,頭微微一歪。
「雖然不太懂你的意思,不過這是不行的,我辦不到。」
雅人聽到這句話,笑了出來。
「啊哈哈哈哈哈……果然不行啊?」
他垂頭喪氣,仿佛泄了氣的皮球。
「我就說嘛,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二之宮同學如此高不可攀,我哪配得上她呢?算了,隻要我們的交情變好一些,對我而言就很足夠了……其實,先化解剛剛的誤會才是當務之急……嗚嗚,她對我的印象本來還不錯的說……」
雅人開始啜泣,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吉兒以不可思議的表情問道:
「我想到了一件事耶……你為什麼一個人待在那麼狹小的空間裏?」
「別、別問我這個問題啦。」
「好吧,算了。剛才我也說過了,我是無法對那個二之宮良子怎麼樣的。不,也許辦得到,但可能需要采取某些手段改變她的想法,或是使用能控製意誌的藥物。」
「啊?」
「還有,關於你要的錢——不拘泥於合法手段的話,也許還有辦法。」
吉兒雙手抱胸,陷入了沉思。
「現在的世界有一種東西叫做『銀行』對吧?隻要你我準備周全,趁虛而入……」
「等、等一下!」
至此雅人已經耐不住性子,趕緊伸手喊卡。
「呃,吉兒小姐,你聽得到我在說話嗎?」
「怎麼了?」
「你是福神這件事……確實沒錯吧?」
「是啊!」
她驕傲地哼了一聲。
「讓你得到幸福——這就是我的意義所在!」
這句話的結構實在是有些奇怪。雅人思量許久問道:
「呃,吉兒……你所謂的女人,究竟是什麼意思?」
吉兒用力挺起單薄的胸部,指著自己。
「就是我啊!」
「啊?」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錢和女人,我·都·可·以·給·你!』所以就是指我嘛!」
「……」
「……」
「……」
「……」
「……」
「……」
沉默持續了足足有一分鍾之久。雅人以僵硬的笑容再次問道:
「吉兒,我再問你一次。」
「嗯,好。」
他吸了一大口氣,字字分明地說:
「你——」
「嗯!」
「是——」
「嗯!」
「你——是——福——神,沒錯吧?」
「嗯呃……對啊。」
吉兒的自信似乎有些動搖,以一對極有特征的眼睛四處遊移,不敢正視雅人。
雅人用手指指著額頭,一陣無力。
「我說吉兒,自己下海這種事,應該是黑社會或假車禍真詐財那種人才會做的吧?這根本不是福神的作風。難道沒有其他更聰明更間接的作法嗎?」
「關於這個嘛……」
吉兒玩起了手指,說:
「其實有一種叫做『幸運招來』的招式……」
「喔喔!很棒啊!名字聽起來就很吉利!那是什麼樣的招式?」
「嗯!就是讓目標物的因果循環朝向有利的方向,具體來說就是提升發生好事的機率……舉個例子好了:要錢的話,就讓你在路上撿到錢;跌倒的時候,地上會出現柔軟的坐墊之類的。隻是……」
「隻是?」
「很可惜的是,我還無法運用自如這個招式,因為你的『幸運關鍵字』還沒定案。」
「『幸運關鍵字』?」
「嗯,就是像咒語一樣的東西。我得找到一個最適合你的稱呼,這個招式才能發揮功效……但是我才剛轉職為福神沒多久,所以無法立刻得知你的關鍵字。」
「啥?轉職?你說誰?」
「就是我啊。」
「啊?福神是這樣來的嗎?那、那麼,你原本是做什麼的?」
「窮神。」
「也不算是窮神啦……」吉兒以手指搓搓著自己的額頭,俏皮地歪著頭接著說道:
「應該比較接近瘟神吧?」
「啊,抱歉!我忽然想起來有急事要處理,先閃人了!」
「等等!」
吉兒一把抓住雅人的脖子。
「放我走!求你讓我回家吧!」
雅人拚命揮舞著四肢,打算逃之夭夭。
難怪他覺得不對勁。
天底下哪有這麼好康的事?窮神是什麼玩意兒?
瘟神呢?這又是什麼恐怖的家夥?
「那是以前啦!都是過去式了!現在的我可是正牌的福神,這點是毋庸置疑的!我不是答應給你錢和女人了嗎?」
「不管是哪一種神,全部指的都是你啊!結果你跑來找我,隻是想叫我和你一起做些犯法的事嘛!」
「……我、我沒那個意思……啊!」
吉兒忽然靈光一閃,自顧自地叫了起來。
她迅速繞到雅人的正前方,指頭一伸。
她稚氣的臉孔作出極為認真的表情,說道:
「我都忘了一件事!其實我還有另一種直接增加金錢的方法,而且當場就能使用!我想這個方法就像你說的,不但聰明而且夠間接!」
雅人停止了逃跑的動作,但心裏還是百般質疑。
「……真的?」
雅人還是忍不住問了。吉兒十分認真地點點頭。
「我還有另一招,叫做『兌幣神技』。」
「……兌幣神技?」
「嗯!」
吉兒點了兩次頭,以示肯定。
「就拿千元鈔票來比喻吧,我可以將它變成兩張五百元,再將兩張五百元變成十個百元硬幣,然後再變成一百個十元硬幣……在兌幣的過程當中,就會不知不覺地產生多餘的利息,是很棒的絕招唷!」
「喔~!」
雅人佩服萬分,嘖嘖稱奇。
「好厲害的招式啊!吉兒,果然很有福神的樣子唷!」
「哼哼~」
吉兒又挺起了胸前那片略嫌平坦的飛機場。
「當然囉!順便告訴你,關於你們這個時代的貨幣製度,我也有在關心唷!」
「嗯,了不起,相當了不起!那麼,比例大概是多少?」
「咦?」
「我是說,多少錢能換來多少利息?」
「啊,唔嗯~」
吉兒屈指一算,答道:
「大概是五文錢吧。」
「五文錢?」
雅人眉頭深鎖,在腦海裏盤算著。
「你說的『文』……是指一元、一毛、一分、一文錢的文嗎?」
「嗯!」
「這樣的話,呃……就是0.0005%……嗬。」
「怎、怎麼了?效率果然不太好,是嗎?」
「嗬嗬,不是這樣的,小吉兒。」
雅人發出了幾聲像是因為身體某處短路而引起的嗬嗬怪笑,繼續說:
「問題來了。以現在的貨幣製度來說,在兌幣的過程當中,要多少錢才能產生五文錢的利益呢?」
吉兒掐起手指算了起來。
「呃!嗯……一萬元?」
「正確答案。將一萬元換成零錢之後,才能得到五文錢的利益,是吧?為了獎勵你答對謎題,我就特別破例公布錢包裏的內容吧~」
雅人說完,便從口袋裏掏出了錢包。打開來一看,裏麵有數枚銀色百元硬幣,四、五枚十元硬幣,以及兩枚一元硬幣。令人深感同情的是,藏在錢包深處的五百元硬幣還用細字麥克筆寫上了名字和住址,以防某日不幸遺失。
「這是霧峰高校一年B班外神雅人的錢,撿到記得還給他唷~」
就這樣而已。
他的錢包裏隻有這些錢而已。吉兒呆住了,雅人則猛然別過頭去。
他露出了極為疲憊的笑容,說:
「別說一萬元了……」
仔細一瞧,雅人的臉頰已經淚流成河。
「我連千元鈔票都沒有!我已經整整一周都沒見過千元鈔票了!叫我去哪裏準備這麼多錢啊!更何況是一萬元鈔票!」
吉兒沉默了一下,然後驚歎道:
「你……」
「……真——的很窮耶!」
她睜大了雙眼如此說道。
「你管我!」
雅人憤慨地用手臂拭去眼淚,試著為自己的悲慘境遇抹上一層幻覺。
「沒錢,就表示這個人心靈純淨,與齷齪的世俗現實無緣!我絕對不會向該死的人生屈服的!」
雅人一臉早就認輸了的表情,恨恨地為自己打氣。吉兒微微地握住了拳頭說:
「唔嗯~越來越有值得一試的價值了!好,我一定會讓你得到幸福的!」
雅人聞此,恢複了原來的表情。
「呃,對於你的好意,我感到非常高興,不過……」
「客氣什麼嘛~在你被窮困和不幸弄到病情加重之前,當然要及早處理,好好地治療一番囉!」
「這又不是疾病……不,不是這樣的,該怎麼說呢……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你能提供的東西和我想要的好像差很大耶?」
「……嗯?你介意非法手段嗎?我會去找工作的,雖然會花上一段時間就是了。」
「我怎麼可能讓你去做那種事呢!我是這麼十惡不赦的人嗎?就跟你說不是這樣了。也就是說……」
說到這,雅人不禁害臊了起來。
「我呢,是非常非常尊重女性的!這是千真萬確的唷!」
「……你在說什麼?」
「不過呢,應該是身為『男性』這件事的緣故吧?關於這一點,我是不太希望妥協啦。對於二之宮良子也是相同的理由,所以我才喜歡上她的……」
「?」
「我就直說了吧,我喜歡『大的』!」(插花:跪地……)
「……『大的』?」
「啊~該怎麼說呢,就是女性的象征啦!」
「象征?」
「『ㄒㄩㄥ』字頭的那個部分。」
「ㄒㄩㄥ……」
「夠大就會晃來晃去,ㄉㄨㄞㄉㄨㄞ的那個!往前擠就有深V山穀的那個啊!」
「喔~!」
吉兒大大地點了個頭,似乎已經有所頓悟。
然後——
「……喔。」
吉兒像是人偶的發條已經鬆了般,瞬間停止了動作。雅人急忙問道:
「喂喂,吉兒?」
「這樣啊……」
吉兒垂頭喪氣地俯視著自己的胸部,說:
「我……很小嗎?」
她往上望著雅人,輕聲細語地問著。
「胸部太小的話……」
吉兒像要遮住胸部般地交叉著雙手,交疊的衣袖蓋住了胸口,然後輕輕地將頭偏向一邊問道:
「真的不行嗎?」
好個惹人憐愛的模樣。她的這番舉動讓雅人不禁慌了手腳。
「呃,也不是不行啦……」
「如果胸部不夠大……真的就無法帶給你幸福嗎?」
「啊!唔~不,就那樣嘛~啊哈哈,關於這一點呢……」
雅人瞬間亂了分寸,滿臉通紅地連忙揮手否認。
這是為什麼呢?
真的挺令人怦然心動的。
「這要看個案或狀況啦,雖然說胸部大一點總是好一些……」
從某方麵來說,這句話實在沒什麼說服力。
他無法斬釘截鐵地否認這一點。
就在外神雅人畏畏縮縮地麵對著吉兒、抬不起頭來的時候——
「啊,喂!外神!你竟敢翹掉體育課,給我躲到這種地方來!」
一名女性自屋頂入口出現,使盡全力衝了過來。
「你這家夥!」
兩眼發直的雅人吃了一記紮實的飛踢。
「噗哇!」
雅人如飄浮的紙片般飛向空中,然後狠狠地撞擊在欄杆上。吉兒吃驚得睜大雙眼叫道:
「喔喔!」
她直盯著這名女性。
「是大胸部的女人!」
這名新登場的女性,胸部的尺寸的確出類拔萃。她身穿黑色緊身裙、黑色褲襪,上半身著米色毛衣和醫生白色長袍,戴著一副眼鏡。
是一個頗為性感的女人。
飽滿的豐唇,還有一對看似愛困的眼睛。雖然眼神迷蒙,但那兩片長長的睫毛卻使她的眼部輪廓格外鮮明立體。
總之就是胸前澎湃、十足女人味的豐腴身體。
「噫、噫?今上老師?」
雅人撫著莫名其妙便挨了一記飛踢的臉頰,淚光閃閃地往上看著那名女性。被稱為今上的女人這次揪住了雅人的衣領,怒罵道:
「外神~你這個混帳東西,竟然讓我這個班導蒙羞!你好大的膽子!」
今上將臉湊近雅人,凶神惡煞似的瞪著他。
「什、什麼東西?到底是怎麼回事?」
雅人嚇得全身無法動彈,一副窩囊相。
今上又罵道:
「還想裝死?喂,外神,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要這種可愛的小把戲了?我從女同學那裏聽說了,你躲在女性更衣室裏玩捉迷藏是吧!」
「啊?」
雅人忽然想起剛剛發生的事。
「啊、啊~!那個是因為……」
「還有什麼這個那個的!你這家夥是被思春期的性衝動衝昏頭了是不是!精力這麼充沛的話,老娘當你的對手好了!你說啊!」
今上的力氣越來越大,扭住雅人上半身的雙手使出了眼鏡蛇纏身的固定招式。
「投降!我投降啦!」
「給我發誓!外神,跟老師說你再也不會偷窺!」
「痛啊!痛死我啦!就說這是一場誤……」
「還想狡辯!看老娘的厲害!」
「嘰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發誓!我發誓就是了!絕對不會再去偷窺了!小的不敢了啦!」
「真的嗎?此話當真?」
「是真的!我絕對絕對不再踏入女性更衣室了!千真萬確!」
「很~好!」
今上終於鬆手了。雅人全身疲軟地癱在地上,像是剛剛被叢林的巨蟒絞住身子般。
雖然碩大的胸部一直頂著雅人的身體,但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等一下記得和二之宮她們好好道歉,知道嗎?」
外神雅人點頭如搗蒜,抖個不停。今上用手理了理淩亂的頭發說道:
「還有,不知道校長怎麼了,他正在找你!趕快去露麵!」
「……咦?校長嗎?」
「然後乖乖地給我來上課!聽到沒?」
「是!」
「很好。」
今上聽到這番回答後滿足地點點頭,然後雙手插進白色長袍口袋裏,發出喀喀作響的鞋跟聲離去。
一直閉口不語、旁觀這一切的吉兒搖頭表示佩服。
「原來如此。」
她轉過頭去望著雅人,
「也就是說……你喜歡那種女人,是嗎?」
「怎麼可能啊!」
雅人叫了出來。
「我還以為你的嗜好就是被大胸部的女人拳打腳踢呢。」
吉兒以衣袖掩著嘴角一邊答腔道,然後以浮在半空中的狀態跟著雅人下了階梯。
雅人兩步並作一步,迅速跑下樓梯。聞言,他忍不住答道:
「我有這麼變態嗎!?」
「就、就是有這種感覺嘛。」
「一點感覺都沒有!我怎麼可能喜歡這種女人啊!她是我的班導師,叫今上小百合,在霧峰高校別名『母老虎』,是個十足的男人婆。那個凶神惡煞竟然是軟化學的,而且聽說她跑百米隻要十一秒,真是見鬼了。」
「班……導?」
「是啊,就是直接管我的老師。」
「……原來如此。那麼接下來要見的人就是老師裏最偉大的人囉?」
「沒錯,最偉大、也是最麻煩的人物。」
此時雅人忽然停下了腳步,然後認真地盯著吉兒的臉。小手仍遮著小嘴的吉兒見狀,臉上自是堆滿了問號。
「?」
「算了。」
雅人聳聳肩,說:
「雖說隻要你待在這裏,遲早會理解我說的那回事,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等一下我們將見到的人有些怪異,你可別嚇著了。」
雅人說完便從一樓的走廊前往校長室。吉兒乖乖地點了個頭,也輕飄飄地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