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啊……這種程度的衰事,真的是家常便飯……」
他想起平時遭遇的種種倒黴事,又靜靜地哽咽起來。吉兒小心翼翼地從天花板上飄下來,敲了敲雅人的被窩。
「雅、雅人,有什麼事情是我可以幫忙的嗎?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唷。」
「嗚嗚、嗚嗚,二之宮,二之宮啦~隻有她也行,幫我解開她對我的誤會啦~」
吉兒偏著頭思考。
「二之宮?喔喔,那個胸部特別大的女生?」
吉兒的動作又定格了。
胸部很大的……
她又重複了一遍。吉兒略帶悲傷地看著自己單薄的胸膛,然後又忽然搖搖頭,略大的衣袖遮住了嘴角,以訝異的表情問道:
「噯,有一點我不太了解,她們為什麼這麼生氣呢?」
雅人在被窩裏回答。
「還問我為什麼——」
他以百般疑惑的口吻說道:
「八成是因為我看到她們換衣服的緣故吧?」
吉兒維持著一貫姿勢,百思不得其解。
「?」
她努力想了很久,才開口說: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嗎?」
吉兒戰戰兢兢地提出問題。雅人察覺到焦點似乎有些離題,便從被窩裏慢慢起身。
「為什麼不可以?……呃,因為身體接近全裸,隻穿著內衣啊。」
「穿著內衣被別人看到……就會生氣嗎?」
雅人大吃一驚。
「因為……要是你也會覺得不好意思吧?」
吉兒的視線在空中四處遊移,然後搖搖頭。
「啊?」
雅人頓時僵住。
「吉兒。」
他咳了兩聲。
「把衣服掀起來,讓我看看你的腳吧?」
吉兒順從地站起來,照雅人說的撚起長長的和服下擺,將衣服卷成一團。
「噗!」
雅人噴了出來。他沒想到吉兒真的乖乖照做。
「像這樣嗎?」
吉兒偏著頭問。一雙修長纖細但稍顯稚氣的雙足,從腳趾頭到大腿的部分赤裸裸地袒露著。平時藏在厚重布料下的嫩白雙腳在此時更顯得炫目動人,甚至帶點性感的味道。
雅人頓時慌了手腳。
「哇!我知道了!快放下來!放下來啦!」
雅人的雙手往下揮動,示意她趕快放下衣服。吉兒雖覺得疑惑,還是照他說的乖乖將白皙的雙腳收進層層布料裏。
雅人因為過度吃驚,睜大了雙眼。
吉兒對這樣的舉動絲毫不覺羞恥。說她沒有羞恥心,倒不如說是本人覺得不需要感到不好意思。
原來是這樣。
雅人原本就覺得這女孩似乎少了根筋。
「噯,吉兒,剛才你出現在我麵前時,不是說男人想要錢和女人嗎?你真的了解這句話的意思嗎?」
「?」
「呃~就是呢,男人為了什麼想要女人,你懂嗎?」
吉兒手指著自己的額頭,用那雙散發奇妙光彩的眼瞳望著天花板。
「?」
「呃~吉兒,我問你,一對男女睡在同一個被窩裏,他們在做些什麼呢?提示是男人想做的事。」(插花:你就沒有負罪感嗎==!)
「……」
吉兒咕溜咕溜地轉著頭,眼神滿是困惑。
「!」
她拍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是陪睡嗎?」
雅人四肢一軟,差點沒倒在地上。
「不、不是,沒這麼單純好嗎!」
「按摩?」
「按、按摩?這、該怎麼說呢……」
雅人忽然手一拉,即時抱住差點跌進了自己懷裏的吉兒,再一把抱起來放在床上,臉漸漸湊近吉兒。
「……嘎喔~我要偷襲你囉?」
吉兒隻是呆呆地眨著眼睛,以細小的聲音疑惑地答道:
「嘎喔~您、您請便?」
很明顯地,她完全不知道「那回事」。雅人啊了一聲,歎了一口氣。
「原來是這樣!你真的是『小孩子』啊。」
吉兒不滿這樣的結論,抗議道:
「雅人,你別看我像小孩子,我活著的時間可是強過你數十倍。」
「啊~不是的,我指的不是年齡。」
「唔,那是指胸部囉?因為我沒胸部,所以你才這麼說的吧?」
「啊、啊哈哈~我不是這個意思……對了,吉兒,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你為什麼想當福神?還有,為什麼找上我?」
雅人平穩地問著。吉兒便說:
「因為我不喜歡。」
她立刻答道。
「我討厭讓人不幸……以前的我沒有心,但某天終於發現自己做的事有多殘忍了。所以我要補償過去,讓人類得到幸福,就算隻有一個人也行。可以的話,我希望對方是個倒黴鬼。」
「原來是這樣。」
雅人靜靜地點頭。
「……所以你才挑上我嗎?我終於有點了解你了。」
「是啊。」
吉兒的個性相當積極。
「所以我找上了你,我一定會努力讓你幸福的。如果大胸部能讓你幸福的話,我會設法變大給你看的!」
她握緊拳頭,猛然點頭,又忽然像泄了氣的皮球般沮喪。
「……可是,該怎麼做才能讓胸部變大呢?」
吉兒的神情百般無助,如同被丟掉的小狗。她抬頭望著雅人,閃著不可思議光芒的瞳眸好像也跟著變得楚楚可憐起來。正在思考的雅人看到她可愛得過分的表情,自己不禁差點又嗆到。
可是嘲笑這麼認真的吉兒,確實有點可憐。
他將雙臂交叉在胸前。
「嗯~現在你能做的就是……」
雖然想不到什麼好主意,不過他還是說了:
「喝牛奶吧?」
「好!那我就喝!牛奶,喝很多很多!」
吉兒以奇妙的語法順序公布她的決心,雅人見狀不禁失笑,然後站起身。
他拉著吉兒的手,要她站起來。
「我也口渴了,那就一起喝牛奶吧。公主,請到這邊來!」
雅人帶著吉兒來到冰箱旁邊。
「唔嗯。」
吉兒輕飄飄地跟著雅人過去,隻見他從發出轟轟作響的老舊冰箱裏拿出利樂包牛奶,將裏麵的東西倒進杯子裏,然後遞給吉兒,自己則是一手叉腰,一手拿起利樂包直接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嗅嗅。
吉兒卻遲遲不肯喝入口。她將鼻子靠到裝有牛奶的杯子邊,慎重地聞了兩三下,然後帶著猶豫的神情抬頭看著雅人。
「噯,雅人。」
她的聲音充滿了歉意。
「我跟你說,這個……」
「?」
「這牛奶是不是壞掉了?」
雅人的臉頓時發青,將口中的牛奶往前猛力噴出。
被她這麼一說——
味道的確有些奇怪……
壞掉的牛奶的確厲害,令人心生畏懼。吉兒在昏睡的雅人床邊轉來轉去,一邊思考著。
她在想,有沒有任何對他有所助益的東西。
雅人的倒黴程度遠遠超越吉兒的想像,她知道自己力量微薄,對雅人毫無幫助。
而且別說是幫忙了,幫倒忙的比率倒是占了大多數。給他幸福,卻也讓他在下一步陷入不幸。
這全都是因為我的緣故。
就像以前那樣……
吉兒搖搖頭。
「不。」
她喃喃自語:
「我不要這樣。」
她抬起頭來,努力尋找自己能力所及的事情來幫助他,最後她決定打掃房間。
吉兒腳尖一踩,從空中著地,開始整理起手邊的雜誌。雅人在一旁睡得正香甜。
「喔?」
過了一會兒,索性坐在地板上看著雜誌的吉兒忽然抬起頭來。
「不可以、不可以!一不小心便浪費了這麼多時間……」
第一次接觸的周刊和漫畫對吉兒來說十分有趣。她對現代的基礎知識大多偏重於金融麵,所以完全不了解雜誌上的新聞和漫畫的內容。即便如此,單單閱覽照片和圖片也能令她雀躍不已。
尤其是漫畫周刊的「螃蟹番長」,她最喜歡這篇漫畫了。
雖然是以低級搞笑出了名的作品,吉兒仍覺得作者將螃蟹的心情描繪得十分傳神,所以不斷點頭,深感佩服。
但是不能再把時間浪費在這些書籍上麵了。
吉兒快速翻閱著雜誌,忽然看到幾張寫真女郎的彩頁。
「喔、喔喔!」
吉兒大吃一驚。
女孩的胸部確實大得驚人。她回頭看看睡著的雅人,聽到他發出淺淺的鼾聲。
雅人喜歡的就是這樣的女人嗎?
吉兒仍不懂雅人追求大胸部女人的真正用意何在,但「敗給了某種東西」這種感覺卻是極為真切。
吉兒陷入了極度沮喪。她總覺得這一頁有一些似乎被翻開來好幾次的痕跡。吉兒又瞥了雅人一眼,以僵硬的動作試著模仿寫真女星的姿勢。
「糟、糟糕!」
吉兒的右手擱在後腦勺上,左手叉腰,用力翹著屁股。等她慌慌張張地回過神來,又浪費了一些時間。
「我也真是的,這些東西是魔鬼,太恐怖了。」
吉兒嘴裏一邊嘀咕著,一邊忙亂收拾雜誌。眼不見心不煩,她將雜誌全數塞進壁櫥裏,然後走向擱著清掃工具的水泥地準備掃地拖地。
打掃這回事,對吉兒來說是頭一遭。不過在當福神之前,她曾經看過人類清掃的場景。
吉兒找到了掃把和抹布,拿在手裏。沒錯,這些就是清掃用品,能把房間整理幹淨的工具。
她看過人類使用這些東西,但是——
「……」
吉兒不知道這些工具的具體使用方法,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呃~我記得是……」
她有樣學樣地揮動著掃把,但手持掃把的方式上下顛倒,以致握柄在地上摩擦了幾下卻不見成效,有掃跟沒掃一樣。
「?」
吉兒困惑不已。
那就用抹布試試看吧,她心想。一隻手便在空中左右甩動著抹布。
但這樣的舉動卻卷起了一陣風,反而揚起了一陣灰塵。
「對了!」
她忽然想到,抹布應該是沾濕了來使用的。吉兒對自己的靈光一閃滿意地點點頭,開始尋找有水的地方。
她很快地便找到了廚房。
「?」
吉兒懸浮在空中,碰碰流理台,又摸摸水龍頭,努力回想著。
「喔喔!」
想到這,她記得那個奇妙的黑色靈體是在扭動水龍頭後、水才流出來的。那家夥辦得到的事,我這個福神沒有辦不到的道理吧?
她轉動了水龍頭。
「喔、喔喔!」
吉兒不禁失聲叫了出來。水從龍頭緩緩流出。
也許我是個天才呢!
吉兒對自己的天才腦袋佩服不已,將抹布打濕。等抹布啪沙啪沙地充分吸收水分之後,她又開始不知所措了。
如何才能關掉水龍頭?
「……」
吉兒開始冒出涔涔冷汗。不論她再怎麼死命轉動,水龍頭就是轉不下去了。她陷入了恐慌狀態。
在慌亂之中,她胡亂摸索著所有可能的開關,最後摸到一個奇妙的按鈕、一個龍頭,就在此時——
轟!
瓦斯爐轟然作響,冒出一撮火焰。
吉兒嚇得魂飛魄散,連心髒都差點吐出來。
火?
怎麼是火呢?
吉兒連忙試著滅火,也就是手上的那條濕抹布,但是火勢並未因此停止。她在半恐慌狀態下一陣亂抓,抓到任何東西便拿它拚命拍打火堆,可悲的是,火勢反而越燒越旺。
火燒到了吉兒手裏幹燥的廚房抹布上。
她驚嚇得將手上的廚房抹布往空中一扔。
著火的廚房抹布不偏不倚地飛向垃圾堆,點燃了新的火苗,沒一會兒便噴出更大的火焰。
垃圾裏似乎裝著某些可燃性垃圾,以致轉眼間……
火舌四處竄燒,一發不可收拾。
然後……
「喂、喂……雅人!」
吉兒努力搖醒雅人。
「嗯?怎麼啦?」
雅人睡眼惺忪地揉揉雙眼,睜開眼睛。
吉兒萬分愧疚地說:
「那個……家裏著火了……」
雅人瞪大雙眼,倉皇地看看四周。
他的家,已經成了一片火海。
當雅人連滾帶爬衝出小屋的那一刻,大火引爆了瓦斯,屋頂和玻璃被豪爽地震飛到九霄雲外去。
夕陽下,雅人的家正熊熊燃燒著。
「怎、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雅人全身虛脫,癱軟在地上。
在後麵的吉兒則是縮成了一小團,不敢吭一口氣。
之後,消防隊和校長都出動了。幸好火勢沒蔓延到森林,消防隊很快地便撲滅了大火。
但是雅人卻被校長臭罵了一頓。
「你喔!竟然在學校釀成火災,腦袋瓜子在想些什麼呀你!」
雅人卻將他的話當耳邊風。
「我、我的所有財產!我的財產啊!」
他在化為灰燼的家門前跪著,兀自啜泣。
此時,吉兒在身後目睹著這一切。
她一直看著,想著……
啊啊。
又是這樣。
我又惹事了……
和以前一樣,當她還是瘟神的那個時候——
吉兒對那段過去隻有朦朧的記憶。她隻記得那時的自己沒有自我,隻是凝視著燒成一片的街道,心裏沒有任何激動。
看著那群不幸的人們。
看著他們置身於煙霧中,聲嘶力竭地哭喊著。
不帶任何情緒和感情,眼睜睜地任由慘事發生。她之所以存在,就是為了帶來不幸。
就是因為討厭這樣的結果,她才會下定決心的。
但結果仍是如此。
吉兒飛上天,在半空中飄浮著。臨走前,她朝雅人的方向深深一鞠躬。
「對不起,雅人。」
她閉上眼睛,細細低語著。
「……」
她的呢喃如針落地,以致誰也聽不見……
在不知不覺間,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滿月的月光照亮了大地。吉兒吹著晚風,陷入一陣沉思。
她的腦海裏盡是雅人的事。
她做了一件該死的事。
對他,她真有說不完的愧疚。
他一定不想再看到她了。是啊,誇下海口說什麼要給人家幸福,結果卻搞成這個樣子。
他最重要的東西,全被燒個精光了。
帶來幸運的「吉兒」?算了吧。說來說去,衰神就是衰神……
這時,吉兒將手放在頭上。
雅人曾經對她說:
「你真了不起,吉兒!」
她忽然想到了這句話。
當她告訴雅人自己聽得懂黑色靈體的語言時,雅人是這麼讚美她的。溝通能力對她而言隻是小事一樁,但這卻是她生平第一次被人稱讚。
那時候,她沒來由地心跳加速。
現在則是胸口隱隱作痛。
毫無理由的刺痛。
該怎麼辦?
怎樣才能補償雅人?
闖進銀行、偷走和自己燒掉的家等值的金錢還給雅人,這個方法如何?
這個手段要是給他知道,可能又得看他抱頭怨歎了。吉兒一邊擔憂雅人的反應,一邊想著法子。
就在這個時候——
吉兒感覺到腳下視線內的學校似乎不太平靜。她搖搖擺擺地飄到中庭那一端往下一看,嚇得說不出半句話。
一出破壞動作片正在那兒上演著。
白天看到的黑色靈體帶來了一些同伴。他們張開大嘴,射出破壞光線,一齊破壞校長的銅像。
不一會兒,校長的銅像隨著轟然爆炸聲炸成了碎片。
隻見這群黑色靈體抱著肚子,一陣狂笑。
到了晚上,黑色靈體似乎愈加凶性大發,開始毀壞手邊所有的東西。當他們一張開血盆大口,校舍的牆壁和飲水機設置處便被擊成碎片,玻璃窗碎片因而彈飛至空中,歪斜的鐵柱發出刺耳的聲音,牆壁倒塌,門檻扭曲斷裂。
「嗬哇喔嗬喔喔喔喔喔~~!」
黑色靈體們手打拍子,再將手放在對方的背上,圍成一個如念珠般的圓圈圈,然後打轉著、嬉鬧著。
等他們覺得已經盡情宣泄完喜悅之情後,又繼續瘋狂破壞。
一場閃光和爆破的饗宴。
「!」
吉兒的圓眼睜得大大的。
「他、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她全速飛向那些黑色靈體,站在白天和雅人對峙的那隻黑色靈體前。
「為什麼?為什麼做這種事?」
黑色靈體停止動作,身體偏向一邊,像是歪頭正疑惑著。
「嗬哇……」
它張口笑了出來,似乎想起吉兒是誰了。
「嗬哇啦嗬哇啦嗬哇啦!」
黑色靈體拍手答道。
吉兒聽了之後一陣啞口無言。
因為他是這麼說的。
「因為好玩!」
黑色靈體又說了:
「所以我要找更多同伴來。」
吉兒四下張望,不知不覺間,周圍又多了幾隻黑色靈體。它們不理會吉兒,隻顧著自己玩樂,繼續破壞所有的東西。然而,又發生了更恐怖的事……
「什麼?」
吉兒不禁失聲叫出來。
天空布滿了黑色靈體,數量多到足以令人昏厥。中庭、校舍上方、體育館周圍——它們從任何想得到的角度降落至學校,往吉兒的方向聚集過來,然後隨即展開破壞行動。
這些黑色靈體前仆後繼、一一現身,天空仿佛烏雲罩頂。
它們漸漸聚在一起。
「喀嗬喔嗬喔嗬哇喔喔喔喔嗬~」
吉兒眼前的靈體眯了一下眼睛,又加了一句話。
那句話是在說——
「毀掉這裏後,接下來就輪到那個讓我受傷的人類了!我要把他打個稀巴爛,就跟這間學校一樣!」
意思是這樣。
「不可以!」
吉兒怒吼一聲,朝著黑色靈體衝撞過去。然而吉兒成為福神的資曆尚淺,能力有限。
隻要能像野獸般咬它一口,這樣就夠了!
「嗬哇喔嗬哇哇!」
黑色靈體瞪大眼睛,發出了慘叫聲。
忽然間,靈體的兩隻手抓住了吉兒的身體。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快被撕裂了,但仍奮力用牙齒或爪子抵抗著。不過,體力的差距最後決定了勝負,吉兒被高舉至空中,被狠狠地摔到地麵上。
吉兒發出唔地一聲,痛苦地呻吟著。
「喀嗬喔嗬喔嗬哇喔喔喔喔喔嗬~!」
黑色靈體的怒火已被徹底點燃。
看來它似乎已經決定在外神雅人之前,要先將誰大卸八塊了。
黑色靈體慢慢張開了大嘴。
吉兒轉過頭來,眼底盡是恐懼與絕望。
「啊……」
她可以清楚看見黑色靈體體內深處即將迸射出一道黃色的閃光。若被擊中,肯定會粉身碎骨。
「雅人……」
吉兒在心裏呼喚著雅人,她大叫——
「雅人————————!」
當破壞光線發射的那一刹那……
「我來了!」
一股輕快的聲音回應著,隨即從旁閃出了一道少年的人影。少年的左右拳頭閃耀著青白色的光輝。
然後——
少年的上半身往後一彎……
他注入全身的力量,手臂如上了弦的弓箭般緊繃。
「光彈啊,貫穿吧!看我的……」
一記右直拳——
「魂之鐵拳拳拳拳拳拳拳拳拳拳!」
閃耀青白色光芒的拳頭直直落在黑色靈體的臉頰上,靈體的臉部發出啪嘰一聲凹陷了下去,身體也隨之扭曲變形。
「呼噗!」
黑色靈體的身體如橡皮般被上下撐開來——
「咕扭嗬啦啦啦嗬咕啵噗啵噗噗啵!」
靈體在原地急速打轉,在空氣中引起了一陣劇烈的摩擦後,便以驚人的速度飛彈出去,一頭撞上了牆壁。
衝撞聲之後立刻炸了開來。
周遭的黑色靈體全都呆住了。
吉兒也瞪大了眼睛。
「好!解決一隻了!」
滿月高掛在少年的背後。
站在那兒的,就是外神雅人。
他笑著牽起吉兒的手,扶她起來。
「吉兒,你沒事吧?」
「啊……」
吉兒的喉嚨有些嘶啞,還無法好好說話。
「唔……」
「真受不了你。」
雅人摸摸吉兒的頭,安心地喘了口氣。
「你怎麼忽然消失了呢?我很擔心耶!」
他斥責著吉兒。
「可、可是我……」
「唉呀。」
雅人警戒性地望著周圍,打斷了吉兒的話。
「等一下再聊吧,這些客人正在氣頭上呢。」
他一把背起了吉兒,輕聲說道:
「吉兒,這次不能再離開我身邊了喲!」
吉兒用力點點頭,抓著雅人的手更用力了。此時,無數的光點包圍了兩人,同時閃爍著赤紅的凶光。
因同伴被打倒而震怒的黑色靈體們陸續張開大嘴,正準備粉碎雅人和吉兒。
「GO!」
雅人大喝一聲後便衝了出去。當他雙腳一離地,破壞光線也幾乎於同時落在剛才著地的位置上。
雅人馬不停蹄地往學校校舍的方向奔馳而去。他以前方的黑色靈體為跳板,一躍跳上了鞋櫃,再往前奮力一跳。
一路上蹦蹦跳跳之後來到了走廊,雅人順勢蹲在地上。
「雅人!」
吉兒叫了出來。一隻黑色靈體正從右邊接近。
「光彈啊,貫穿吧!假裝上鉤拳的手肘攻擊!」
雅人起身後隨即扭轉身體,讓黑色靈體吃了一記結實的左手肘攻擊。
「咕呸啵啦啵啦啵~!」
吃了手肘攻擊的靈體歪斜著身體,往後方彈飛過去。
靈體啪喳一聲撞上了鞋櫃,一陣抖動掙紮後癱軟成扁扁的一片,然後引爆。
「嗬哇喔嗬喔!」
「嗬哇嗬哇!」
其它的黑色靈體穿越爆炸大火,一個個追了上來。一旦看到雅人的背影,它們便會停下腳步、張開大嘴,然後一齊發射破壞光線。
「危險!」
雅人情急之下往牆上用力一蹬,在空中以替身演員般矯捷的身手抓住欄杆後落地,千鈞一發間躲過了攻擊。
未能擊中目標的破壞光線落在走廊的轉角上,玻璃窗被炸飛至遠處。
「哇啊~~!怎、怎麼辦……又要被校長罵了!」
事情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了,雅人還是不忘念上兩句。他使盡全力奔向二樓。
「雅人……」
吉兒緊緊抱住雅人。
「我……呃,我說……」
「怎麼啦?」
正當雅人欲從二樓前往三樓的時候,他發現通往三樓的樓梯已被黑色靈體占據,隻好一個轉身跑向二樓的走廊,企圖尋找別的樓梯上樓。
就在路上——
「嗬哇喔!」
「嗬喔~!」
……兩隻黑色靈體堵住了雅人的去路。它們似乎是打破了教室那邊的玻璃窗,才能從缺口進來的。雅人發出了苦笑。
「真是麻煩。」
他一邊奔馳,雙手一邊掏出五元硬幣握在手裏。原本還在手心的硬幣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簡直有如更換彈匣般的機製。
使用能力後,靈力寄宿於其中的五元硬幣便會完全消失。
雅人怒吼一聲。
「學校的設備又不是免錢的!」
當那兩隻黑色靈體一靠過來,便在瞬間被雅人打飛出去,撞進了男生廁所。不一會兒,男生廁所便掀起了一陣爆炸的強風。
吉兒又開口說了: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
她僵直著身子。
「我是個沒用的東西,對不起……」
雅人到現在才發現緊緊抓住自己的福神少女正拚命忍住顫抖。他輕輕地笑著說:
「吉兒,你不是沒用的東西。」
「可、可是我……」
雅人發現另一道通往三樓的階梯,便趨前往上觀望了一會兒。看樣子似乎沒問題。
他輕拍吉兒的小手,說:
「吉兒,你說說看,你是為了什麼才來找我的?」
「咦?」
「放心吧。」
雅人將身子的重心往前傾,一口氣爬上階梯。
他奮力跑上樓梯,一邊呐喊:
「失敗了,下次再贏回來就好啦。財產燒光光,再賺就有了嘛。再怎麼倒黴也沒差,這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沒什麼大不了的!在曆經掙紮、一笑置之之後,總有一天……」
忽然間,一隻黑色靈體從旁鑽出來。雅人一個箭步踩上它的頭頂,縱身一躍。
「一定能跨越這道難關!」
雅人一腳踢開安全門,翻滾了幾圈後著陸於頂樓。
輝煌的滿月月光籠罩四周。
夜風輕拂,涼意襲人。
氣喘籲籲的雅人深深吸了一口氣。
「呼!」
他用手背擦掉額頭上的汗水。
從背部輕輕地放吉兒下來後,雅人站了起來。
吉兒呆呆地向上望著雅人。
雅人向下望著呆頭呆腦的吉兒,雙手一攤,笑著說:
「吉兒,你來是為了讓我得到幸福吧?」
雅人眯著眼,仰望夜晚的天空。
「喔喔!出現了!都跑來這裏了!」
天空黑鴉鴉的,一整片都是。
黑色靈體紛紛聚集於頂樓上空,仿佛要填滿所有的空隙。因怒火而燃燒的赤紅雙瞳也快蓋住整片天空。
從地麵一路追殺過來的黑色靈體們全部在此總動員,將雅人和吉兒團團包圍住。它們緩緩地張開了大嘴,似乎正瞄準著兩人。
「嗯!差不多有兩百隻吧。」
雅人交叉雙臂,自顧自地沉思著。吉兒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髒正噗通噗通地劇烈跳動著。二、二百隻?這麼多?
這種靈體量簡直是天文數字。
這些靈體看來雖然可笑,卻擁有相當強大的破壞力。就算雅人再怎麼厲害,也抵不過如此龐大的數量。吉兒從幹渴的喉嚨勉強擠出一些聲音,說道:
「雅、雅人,快逃……」
隻有他一個人得救也行,快逃啊。
她要他盡快逃跑,卻因嘶啞而詞不達意。此時,雅人回頭看了她一眼。
令人詫異的是,雅人的臉上充滿了笑意。
「不對喔,吉兒,我不是來這裏逃跑的。」
雅人在夜光中高喊著:
「我是為了將它們引來這裏!這地方夠寬敞,這樣我才能一舉消滅它們!」
吉兒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黑色靈體們的血盆大口越張越大了。雅人靜靜地對吉兒說: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你不是沒用的東西。吉兒,接下來得靠你的力量來救我們兩個人的命,就用這一萬元。」
雅人從懷裏掏出了一萬元鈔票。吉兒終於頓悟雅人所說的,叫了出來——
是這樣啊!
原來如此!
「『兌幣神技』!」
「一萬元變成十張一千元、一千元變成十枚百元硬幣、百元硬幣變成十枚十元硬幣。將所有的錢——」
雅人將一萬元鈔票拋向空中。
「變成兩千枚五元硬幣!」
刹那間,黑色靈體們一齊射出了震耳欲聾的破壞光線。破壞光線噴發的閃光使地麵轟隆作響,比利刃削過金屬刺耳數千倍的嘰嘰聲響徹雲霄,蘊含其中的強大靈力不可言喻。
灼熱的能量有如火災現場竄出的火焰暴風般吞噬著、肆虐著目標物。
若是普通人類被燒到鐵定灰飛湮滅,必死無疑。
任何生物都不可能活命。
但是……
當火焰熄滅、煙霧散去之後,黑色靈體們卻錯愕萬分,毫不掩飾恐懼之情。它們看到應該已經粉身碎骨的雅人居然毫發無傷、穩如泰山地站在那兒,其周圍則是另一股難以置信的、更強大的力量。
令人目眩神移的另一種靈力。
數量驚人的兩千枚五元硬幣。
這兩千枚五元硬幣釋放著星辰墜落般炫麗的光芒,在雅人身旁緩緩地打轉,宛如置身於炯炯銀河中。硬幣的光帶閃耀著美麗的光輝,慢慢流動成一條漩渦溫暖地守護著雅人和吉兒,瞬間驅除了闇夜帶來的所有傷害。
絢爛無比的靈力光罩。
五元硬幣一枚一枚填滿了所有空隙,為雅人和吉兒建立起一道滴水不漏的屏障。
每個銅板都蘊含著強韌的莫大靈力,足以擋下黑色靈體們淩厲的總攻擊。
吉兒被這一幕懾服了。
「!」
『全日本最高明的靈能者』
這幾個字在她的腦海裏蘇醒。
吉兒被震懾得渾身顫抖。雅人的力量竟然如此高強!一般靈能者要操縱四、五枚五元靈符已經夠困難的了,而他竟能隨心所欲驅使這般超乎常理數量的靈符!
雅人淺淺一笑。
「我們上吧。」
他的雙手如指揮家般揮舞著光帶。
「反擊……」
黑色靈體頓時陷入恐慌。
「開始!」
黑色靈體發狂似的一擁而上,朝雅人襲擊而去。
靈體們欲撕裂他的身體,設法阻止他發動攻擊。但是——
「太遲了。」
雅人氣定神閑地說道。他運足了十分的力量,站穩雙腳。
「光彈啊,貫穿它吧。」
在頭上高舉的兩個拳頭形成了一個X字。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念道:
「火力全開……」
雙臂奮力往下一揮——
「一齊發射!」
這一瞬間……
銀河的星辰變成了碎片,彈飛出去。
吹散至四麵八方的五元硬幣。
靈符的光芒一波又一波地往外釋放,逐一將黑色靈體們吞噬得一幹二淨,連影子都不剩。巨大的靈能散彈槍一直往夜空那端延伸出去,直到驚人的能源充斥著整片天空,將四周都染成一片白才止歇。
雅人回頭看著吉兒,對她投以一個溫柔的笑容。他頑皮地眨眨眼說著:
「看吧?我不是跟你說過了?」
雅人用拇指將僅存的一枚五元硬幣彈到空中。
「你絕對不是『沒用的東西』。」
他將硬幣丟向淨化的白色光芒中。
空間頓時引發了一陣大爆炸。
雅人不動如山,隻是靜靜地站著。
在刺眼的閃光中,什麼也不做的雅人卻散發出非凡的氣勢。
靜如止水的身影閃閃發光。
仿佛燈光下的剪影。
吉兒心想著:
這名少年……
的確是全日本最厲害的人!
過了一會兒,光芒終於轉弱消失,夜空恢複了平靜。黑色靈體已被全數淨化,一隻也不剩。
騷動已經結束,但雅人的表情卻越來越黯淡。他全身無力地倒在地上,剛剛的強悍氣勢和神情不知跑哪去了。
「啊、啊啊~」
雅人抱頭呻吟著。
「我、我該怎麼辦?剛剛太得意忘形了,竟然用掉了整整一萬元,其實不需要這麼多的啊……該留一些起來的。」
雅人嗚嗚咽咽地開始啜泣。
「我、我的生活費!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啊~」
吉兒呆望著雅人。這個人剛剛還如此帥氣厲害,在一分鍾後居然判若兩人,他真的是那個擁有非凡力量的靈能者嗎?
窩囊的表情,窩囊的呻吟。
雅人對吉兒的視線視若無睹,哀嚎道:
「喔喔,明天我們兩個該靠什麼活下去呢~MYGOD!」
吉兒忽然大吃一驚。
「雅、雅人,我問你喔……」
「怎麼了?」
雅人沮喪地問著。吉兒將臉湊近,戰戰兢兢地問道:
「我……可以繼續待在你身邊嗎?真的沒關係嗎?」
雅人詫異答道:
「你這不就是在我身邊了嗎……我是沒差啦。」
「可、可是,我燒掉了你的家耶……?」
他輕鬆地笑著。
「哈哈哈,我剛才不是說過了,這些都是家常便飯啦。不論你在或不在,現況都不會改變的。你知道我懂事之後搬了幾次家嗎?二十四次!全部都是因為變得無法住下去才會搬家的!房子倒了沒什麼啦!」
「!」
吉兒聞此又是一陣錯愕。說到這,雅人又泄氣了:
「唉……越想心情越差……嗚嗚,我的人生到底出了什麼差錯?」
雅人抱頭嚷嚷,一副越想越煩惱的模樣。
吉兒的心裏升起了一股未曾有過的強烈意念。
『我要讓他得到幸福』
『幫助這個人』
『讓他得到幸福』
不是為了全日本最倒黴的人,而是這個名為外神雅人的少年。
就算自己資淺仍不成氣候,也要使盡全力——
「雅人!」
吉兒麵帶豁然開朗的笑容喚著雅人的名字。她緊緊抓住他的衣袖說:
「我呢,一定、一定會讓你得到幸福的!」
「總有一天,我一定會的!」
於是,吉兒的決心就此踏上了旅程。
直到她成為全世界最高強的「幸運女神」的那一天到來為止。